杏衣远去,清音萦绕。
叹回仰头,酒水缓缓流淌。
一箫一曲扫魔荡,秋水泪寒色渺渺。
星星白发逐遥恨,鬼语相邀日西驰。
追随目光而下,卷宗的抄写者叹回已经找到了千一方天的解铃之人。
也许这个少年真的能让这一方天地保持现在的样子,万物本来的样子就是最好的。
可惜,这个少年还不知道,他正在走的路是一条难以回头的路。
这条路上荆棘早已布满,苍穹不现曙光,飞鸟无巢,埙声落寞。
所有人都会责怪他,会将他看作世间的罪人,他会一直孤独,无依无靠。
这就是解铃之人的命运。
这一界之中,身负这般命运的人,还不仅仅他一人。
酒,一饮而尽。
有修者在他之前已经见过这个少年。
会是谁?
叹回不能插手凡间之事,只要没有上达天河,他就不能做任何事。
对于叹回而言,这多少有些痛苦。
如果是师兄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他的修为远在叹回之上,总是能一针见血看清事情的本质。
修炼到他那样的境界,就不会被区区一界牵动心神。
与师兄相比,自己的造诣实在是有些可悲。
方才与叹回相遇的少年就是叶小楼,他举起的剑自然就是清英剑。
很快,十七门二十一派就会寻到镜往楼,很快,他将会成为江湖最大血案的凶手。
没错,即将成为全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
这一切,他全都知道,也全都接受。
这是他应当承受的,他不会解释,这也是镜往楼应当承受的,他自有打算。
只是在回镜往楼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个人牵挂着他的心,在天地巨变之前,他必须要找到她。
他已经很累了,天下这盘棋他下了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里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从第一天起就有着一颗极度疲劳的心和冷漠一切的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究竟背负怎样的命运。
直到那个他称为母亲的人用力将他抱紧,用她那粘稠的,发出阵阵腥臭的身体。
她不是人,但也不是妖,不是魔,不是鬼。
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的母亲。
叶小楼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皇上,只对她一人下跪,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的生命是切实存在的,并非只是痛苦、沉重和虚无。
他勤学苦练又天资过人,从不出错,因为他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会出现。
他能在一天之内行千里路,也能算尽天下事。
唯独没有算到叶小玉。
现在他明白,另一处的无形希音就是叶小玉,就是这个声音比沙尘还要粗的女子。
只有她会让他沉默的心充满快乐和希望。
就好像北冥的冻土中盛开出夕池旁的杏花。
晨光倾洒,夜青与安竹焉聊了一夜,终于一起等到了晨曦。
“不等她回来了?”
安竹焉问道。
“楼主吗?”
“不,夜凌姑娘,那姑娘身上的邪气很重。”
“你担心什么?夜凌就算心中有恨,也绝对不会对镜往楼不利,镜往楼不会有叛徒。”
“我担心的不是背叛,而是她更有主见,对事情的看法会更自我,更极端。”
“就算如此,我也相信夜凌。”
“你早晚死在这些女人手上。”
作为一天的初始,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吉利。
“我有当事第一神医在身旁,还怕会死吗?我们的赌还没赌完呢?谁赢谁输都未见分晓,我又怎么舍得看你输了以后满面通红,垂头丧气的样子呢。”
“越是贫嘴越是紧张。快去找你们夫人吧,她的身体也康复的差不多了,天魔之界开启,凡间灵气攒动,正是她修复身形的最好时候,以夫人的修为和心思,应该已经能恢复人形了,今天你见到她时,千万不要吓着。”
“你是说,这些年来,楼主与我和夜莺四处寻找能人异士也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在天魔之界打开之后就自然而解了?”
夜青有些惊讶,如果真的是这样,楼主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现在,多么希望将这件事告诉他。
但是,蜂鸟传达这件事也不安全,还是等见到楼主时再说为妙。
“你可知道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妖邪作乱?”
“并非妖邪作乱,你们夫人本身就不是人,但也不是妖,她的体质非常奇怪,也许用了很多药物的缘故,或者她曾经与凡人与很密切的相处,以至于改了天性本身。”
夜青并不能明白,叶小楼确凿无疑是个凡人,一个痛苦而冷漠的凡人。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不是凡人呢?
如果说是被妖邪附体或是蛊毒难除倒是可以理解,要说夫人本身就不是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这没什么不可想象的,你只需要知道便好,据我所知,有两类族是可以与凡人成为夫妻的,只是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一类是水下皇族,一类是灵族。”
“据记载,第一次天魔大战之后灵族就归属魔世了,既然是魔又如何与人成为夫妻?”
“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父亲,我父亲再传给我的秘密,今日,四界之门已开,也就没有必要守着这样的秘密了,凡间自古都是遭殃之地,不论是魔世内战还是天魔之战,都是一样。”
“这么说来夫人是灵族之人,就是魔世之人?”
“不好说,关于魔世的是六极堂中最了解这些的人还属无鬼生,这家伙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而无鬼一族又向来以通晓天下万物为乐趣。当然除了无鬼生之外,还有一人也会对这所有的事,包括你们夫人的事特别在意,那就是宇文长。”
夜青打断道:“够了,我对那宇文长并无好感,他最近倒是混的不错,既是将军又是武林盟主,不仅朝廷仰仗他,整个武林现在都要听他的号令。也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凌云山一战,他明明可以赶到,却偏偏没有到,这件事,朝廷可以装傻,皇帝可以糊涂,世人不会糊涂吧。”
安竹焉笑着叹道:“未必,未必,难说,难说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