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龙骧般若
苏赫的胸怀为他这一句话不禁豁然开朗,不由得正色道,“那就请拼尽全力与我一战吧。”
“印能必不留余力。请小心了。”
至此时,印能的神态,好似终于热身完毕。
他那始终至于胸前的双手,依旧合十,却缓缓推于头顶上方。
似用尽全身之力,双手竭力左右分开……
只这一个动作,他浑身的筋肉都仿佛不能尽数承载这无边劲力,周身关节被压榨出刺耳的咯嘣声响。
双腿并拢似垂线,双臂延展如担山。
只这一瞬!
印能周身的气息骤然变了。
恍惚间,他的身形,好似一把自苍穹轰然坠落的,剑!
……
依旧是一趟凌厉的腿法。
一腿接一腿,朴实工整。
回环转折,进退有据。
起腿不过膝,每一腿皆是用尽弹踢之法。
招招短小精悍,式式连绵不断,直若气贯长虹!
正是十二路谭腿!
然而……
即将接手的那一瞬,苏赫没由来的打了一个激灵!
他的金刚伏魔拳,尚未接战,便即刻撤招。
一道隐于印能连绵不绝闪动的双腿间,冰寒刺骨的锋锐之息,烈烈的令苏赫咋然警觉。
周身肌肤,竟然隐隐有一种置于锋芒之下的刺痛之感。
这……
苏赫不禁愕然!
蕴藏于印能双腿之上的,竟然是一道剑意!
哪里来的剑意?!
苏赫未敢有丝毫的迟滞,当即垫步疾退。
他却赫然看到自己的一片衣角,悠然的飘荡在身前三步之处,无风而起,又缓缓落下……
低头望去,苏赫惊诧的发现,自己的长袍一角竟然已被利刃割裂!
直到此时,苏赫终于明白,为何印能前后两次提醒他要小心了……
宝相寺印能!不是尚未登峰,他已然立于峰顶!
他擅长的不仅是佛门十二路谭腿,他已修成外门极致的腿剑!
他竟已登峰造极!
……
然而,劈山刀连同火龙驹被苏赫置于柴院之中。
没有刀……
他如何去应对印能不断劈空而至的腿剑。
印能血肉之躯的双腿,一招一式呼啸间已有金戈交鸣之声……
此时的苏赫,腾挪躲闪的甚为仓惶。
他根本未曾料到,竟然在这万佛寺的后殿之中,遭遇到平生罕见的凶险。
……
后殿不小。
堂间不大。
千手千眼观音圣像之前,可供苏赫游走闪避的空间有限。
印能此时的腿法,极尽谭腿之精髓。质朴无华,一腿便是一剑。
苏赫身外的罩袍在剑气的侵袭之下,已是褴褛破败。
他的神识间,极度的专注之下,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空明。
福田之中,此时反复跃动着的,金光闪动、烁烁生辉的是圣僧教授他金刚经时时常提点的一句话。
‘不可执着名相’
不可执着名相?
何为腿。
何以为剑。
腿又怎么是剑?!
……
苏赫的脑海中,仿佛鹤唳九霄青云间,恍然闪,现出塔愿寺玲珑塔后的石室里,那遍布四壁的狰狞刀痕!
他三日不眠不休的盘坐在静贤师太的蒲团上,领悟那来自北刀完颜洪烈的一丝刀意。
既然不可执着。
既然离心缘相。
既然断念止想。
腿为剑。
手,亦可为刀!
佛门神通,修不得。
悟得。
福至心灵,便是顿悟。
……
一时得悟,苏赫不禁豁然开朗。
他清啸一声,腾身而起,凌空接连三个筋斗,脱身于剑影困顿之外。
苏赫稳稳跌坐于观音圣像前的蒲团之上。
面对观音大士,苏赫单掌立于胸前,心中默然一声佛号。
起身,反转之际,他的目光中已是一派无上清明。
甩脱已然化为条缕的罩袍,苏赫仅剩一套洁白中衣。
他正视不远处的印能。
他抬臂一指不远处的印能。
“你需记得,欠我一身衣服。”
……
于是苏赫出刀。
手刀。
印能外家功法淬体极致,以腿为剑,已然登峰。
苏赫即便如往日全盛之时,身体健硕,也绝无可能以手为刀。
是以,刀何在……
刀不在心中。
刀亦不在手中。
手不是刀。
唯有那一缕静贤师太度给他的北刀刀意,凝在手臂之中。
这一缕刀意,历经静贤师太的消磨已再无凶戾霸气,却刀气盎然。
千刀剐!
一时间,万佛寺后殿之中,千刀刀气如那春风吹落梨花似雨。
漫天飞舞。
不过须臾间,苏赫竟然突兀的使出手刀之刀气,应该足以令印能惊异不已……
然而印能不惧。
无畏自然无惧。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印能虽无内功修为,却有一颗恒古不化,波澜不惊的心。
他炼的,不是体。
他苦修的,是心。
炼外不着相,炼内不动心。
金刚经云——
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印能炼就的,便是一颗阿罗汉的心。
任尔千树梨花缤纷落,只这一剑乘风去。
印能身影一晃之际,已跃身在后殿顶梁之处。
身在空中,急坠而下!
腿剑袭来。
重剑。
无锋。
当破千刀。
……
他眼界恍惚之际,却赫然发现——
后殿梨花尽掩,堂间千刀不在!
苏赫于刀痕石室中,三日。
于蒲团起身之际的那一笑,他悟到的,是千刀剐完整的刀法。
他点解的,是那最后一刀。
化千刀为一刀。
那一刀的芳华,绝代。
……
印能伫立在后殿堂间。
一滴血。
自他腿侧滑落。
溅在地板上,恍若八瓣莲花。
静静的,印能看着地上这一朵绚烂的血莲……
俯身,他用袖口仔细的将其从地板上擦去。
抬首,他平静的望着苏赫,“你未尽全力。”
“何以见得?”苏赫笑问道。
“全力之下,你这一刀足可杀我。”
苏赫耸耸肩头,“你没有杀意。”
……
后殿里一派静寂。
许久。
印能复又双手合十于胸前。
这一回,他冲向苏赫躬身施礼。
“我会记得,欠你一件棉袍。”
他又问苏赫,“僧衣可否?”
……
法显寺觉远方丈,离座起身,低声诵道——“阿弥陀佛。”
“凡所有相。”
“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
觉远慧眼如炬,他细观苏赫与印能交手,便已知发生了些什么。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此时冲苏赫微笑言道,“今日能观苏赫小友,两度顿悟……实在佛缘深种,叹为观止。贫僧再度赞悦随喜之余,有一问,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赫顿悟刀意不过刹那间,却被觉远禅师一眼看破,这位老僧修为如何暂且不论,这眼界确实不俗。于是他冲觉远躬身施礼道,“禅师请问。没有什么不能问,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苏赫小友既然自称是静贤师太的师弟……贫僧想知道,当年随在圣僧身旁的那位童子……如今何在?”
苏赫凝视着觉远方丈,正色道,“正是苏赫。”
即时。
觉远喜形于色,抚掌称妙,连道难怪。
他上下打量着苏赫,缓声道,“恕觉远老迈,不识迦楼罗当面……”他的神情似有几分激荡,看着苏赫乌黑的头发,却又有几分疑惑,“按理说,我佛护法天王当面,贫僧当行参拜之礼……却不知,迦楼罗为何至今仍未剃度?”
苏赫尚未作答,后殿中响起一声蔑笑,“迦楼罗?”
方志鼻翼抽动,连哼数声,“好大的名头!”他环顾后殿之中在座的诸位方丈主持,目光落在左首上座的济尘方丈身上,“既然不同宗,便也无这辈份的说道。可要按圣僧论起来,你岂不是当今佛门师叔级的人物!”
他侧脸看着苏赫,“你说是圣僧的弟子,便就是了?哪儿冒出来的都不知道……”冲着觉远方丈合掌躬身,方志道,“觉远大师,这可得弄弄清楚的,不然今儿冒出一个圣僧弟子,明儿冒出一个迦楼罗……”
苏赫只在堂间朗声道,“迦楼罗,不过是名迦楼罗。圣僧弟子,亦不过是名圣僧弟子。即是名言,皆非名言……”他望向方志,“你可懂么?”
“阿弥陀佛。”后殿内诸僧同时低诵佛号。
苏赫这一句名与非名的解说,实在尽得金刚经法意之精髓,即便至始至终从未开声的济尘方丈也缓缓睁开了始终微阖的双目。
“什么名,非名……即便是圣僧弟子,也不过是个番僧。”方志不屑的小声道。
“番僧?”苏赫不禁笑道,“如果说世俗信善有这种地域之见,你方志作为清泉寺经堂首座也说出这种话来……京师佛门的佛法修为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苏赫有些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圣僧是我北狄龟兹生人,如你所言,难道圣僧也不过是一介番僧?”
“方志!”方明主持拽了一把方志的僧袍,“不可胡言乱语,速速退下。”
“诶……那怎么行,”苏赫冲方志招了招手,“经堂首座不精于佛法,想必身怀绝技,佛门大小神通自然皆不在话下。不是口口声声要替万佛寺清理门户?不过我告诉你,今天在座的能教训我的或许有,但绝对不是你清泉寺。”
方志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用力甩脱师兄拽着他袍袖的手,踏前一步冷哼道,“那我清泉寺今日便领教你这位高才的手段!”
“好说。”苏赫展颜道。
话音方落,苏赫身形抖动之际,周身要窍噼啪作响。好似那顽童手中的爆竹声声,待得一连串响彻一百零八声……
后殿诸僧皆是一脸凝重之色的望着他。
这正是再堂皇不过的佛门大般若!
当然要按照苏赫自己的说法,那一定是要加上神功二字。
龙骧大般若神功!
圣僧鸠摩逻,佛门大威能圣者的悟道心法。
自从圣僧回返小兰坨寺,已经有多少年,中原江湖再未曾听见这要窍暴鸣之声。
满堂皆惊。
一片静寂。
唯有济尘方丈座前的印能,暗自摇了摇头。
此时他方才知晓,苏赫之前即便不顿悟手刀,只这大般若心法,修成之后内息雄厚冠绝天下,他实在不能敌也。
……
“能教训你的或许有?师尊往日里,便是如此教你?”
殿门开了。
厚重高大的殿门左右洞开,洒进殿内的夕阳金辉中,无声的站立着一袭矮小瘦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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