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赤金十两
韩康请三位先后坐下,这才坐在巴盖乌对面,缓声道,“非是韩某要卖个关子……南下一问,此刻不问也罢。这其间牵涉甚广,非一日可决。不过文山腹中已有文章,个中机密谋划……却只能对大汗一人言之。”
祖天雄摆了摆手,让韩康不必在意。
穆哈因心中冷哼一声,只端碗喝酒。
巴盖乌点点头,他知道,很多事不能急于一时,南下叩关此时论,还为时尚早。
不过他极为感兴趣的是,这位韩康韩文山所说腹中已有文章……难道说对此他已经做好了谋划?!
“韩先生,关于漠南王庭的详情……”祖天雄始终着眼于眼下的东进之事,漠南王庭一战正是由他来做相应的筹备。
“祖兄请问,韩某知无不言。”
……
全军上下,一日之间便传遍了,汗帐之内自此多了二韩。
一位韩虞,韩夫人。
一位韩康,韩先生。
金帐接连三日不议事。
据说大汗与韩先生闭门长谈,通宵达旦,抵足而眠。
三日后。
即刻便有整队的哨探,拔营东去。
鹰笛亲率百人队疾返乌孙。
巴盖乌从韩康之策,败则上佳,然而从未有但求一败的战事,鹰笛此去将调集北狄诸部青壮数万,他们将长途奔袭而来,驻守在巴彦图河畔以为后援。
北狄大军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东进漠南王庭的冬季攻势。
……
相当人数的哨探颠不停,则换上了牧人服饰,或独行,或结伴而行,向南而去。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身负的使命是在大夏边关一带,搜寻汉人中的能工巧匠。
凡带回一名,便以十人户封赏。
不过月余之后,大夏边关各地的县衙之中,经常便会收到或木匠,或石匠、铁匠离奇失踪的案子。
当然,此等小事,衙门中的老爷从来也不会放在心上罢了。
……
大夏京城。
暖冬无雪。
太阳一露头,就照的人热烘烘的。
休沐日,刑部尚书方文哲天不亮便沐浴更衣,与老妻去母亲屋里请了晨安。
府中颇多杂事皆等着他来处置,管家和大小管事早已在堂下候了许久,他极为不耐的挥了挥手,一言不发的出了正堂。
在书房小坐片刻,香未焚,茶未烹,地上磨转几圈,他却始终静不下来。天色尚早,便有下人前来报了几次,有人登府拜访……方文哲头疼不已。这段时日,他这位国之重器,刑部之首过的并不顺意。
今秋颇多事端,科场舞弊,仓场营私,明眼人均知晓这是严国公有意针对礼部、户部而为……然则具体处置终要落到刑部,如何收尾却叫他这位刑部尚书甚感棘手。
他当然是严国公的人,没有严公也没有他方文哲今时今日的权柄地位。其父,前朝方相,一生洁身自好、勤政爱民,可以算是活活累死在相位上……却给他给这个家什么也未留下。
真是可悲可叹!
方相为人古板刚正,从不结党营私,到头来先帝赐下的牌匾到有几张,宝瓶数支,美玉数块,却有何用……御赐之物,祖宗似的只能供着,贵不敢典当,贱不能烧柴……
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方相两袖清风,只能节流无从开源,仅靠俸禄为生在这京城里却叫后人何以为继。不仅如此,朝中人脉关系也实在稀疏的可怜……
朝中谁人不知,直臣方相的美名……可方文哲却再也不要做一个如此模样的直臣。
美名不能当饭吃。
清誉更换不来尚书之位。
方文哲不过中等之资,武不能拎刀,文不富五车,钻营处事之道却无师自通、游刃有余。然而若不是严公提携,方文哲恐怕早早就变卖这京中府邸,带着一家老小回那山东老家去也。
只是今秋这些麻烦事儿,方尚书几次登门严府,想从严国公这儿讨个明确的方略,却始终不得见。只按章程办到也不难,可没有严公授意,这轻重拿捏的就没个准星……均是重案,即便是上溯到顶,将中枢那几位尚书同僚拉下马,也不为过。可严公不发话,仅靠他方文哲自己揣摩严公深意,如何敢轻易作下决断。
为此求情递话的就要踩破他方府的门槛了!
实在令方文哲烦不胜烦。
朝中事,便耗尽了他的心神,府里的琐事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按照以往,惯常休沐日他总要斋戒净身去那清泉寺里走上一遭。喂喂池中锦鲤也好,抚琴烹茶也罢,半日闲过,虽谈不上洗净心灵那般高雅,暂避那些个凡尘琐事,求个片刻清静便也足矣。
除了那几块只能供着的牌匾,先帝好歹体恤他那老父伏枥一辈子,赐下了一眼神泉,成就一段君臣佳话。由此这清泉寺两任方丈,皆是他门下子弟充任,这寺里也好似他方府别院。
别的不说,旁人当然也不会知晓,虽然清泉寺地处偏颇,有寺便有信善,那便有香火供奉。还真是切莫小瞧这寺中的银钱收入,那根本就是无本生利的好买卖。这寺庙实在是颇多油水……
……
方文哲自书房转出身,招来书童侍从就要出府登车……
他始终低头不语,面色不虞,脑子里的那些事转啊转的始终挥之不去……余光中看得府里管家却赶来凑在一旁唯唯诺诺,一副欲言又止的怂人模样……
方文哲还真是奇了怪了!
待得长子闻听他要去往寺中,急忙匆匆赶来,见此情形替管家分说几句,方文哲这才恍然记起……差点没被气个倒仰!
他奶奶的!
前些天,这清泉寺居然叫人给夺了!
……
一大早,清泉寺里便来了一位贵客。
说是贵客,而不是信善、香客,是因为那位中年男子,出手着实阔绰!
印能迎的客,捧来给苏赫的……
不是那轻飘飘的银票,也不是脏兮兮的铜贯银两,而是黄岑岑的金子!
沉甸甸的赤金十两!
要按从前来说,莫说十两,就算是万两金,苏赫眼皮也不会眨一下。黑风盗做的就是无本买卖,而且是北狄牧原,天山南北,甚至边关一带的头一份。黑风山掏空一排七个库,堆积如山的玩意儿,数都懒得数,啥好东西他没见过。
可现如今不行……
方明方志兄弟俩……活脱脱把这清泉寺搬了个空!
所以一瞅到这十两金,苏赫双眼就放了光。
现如今他与印能两条光棍,一匹马,顶个晃一晃抖不出一文钱的清泉寺……所以他一步便从屋里蹦了出来……
喜迎贵客,当然得由他亲自出马!
……
只一照面,苏赫便觉得浑身上下是那么的不自在……
清泉寺那不大的庭院中,那位气度凛然的中年人居中而立,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那眼神,令苏赫极不舒服!
他的视线似乎入木三分,是那般深邃,苏赫只觉得面皮都似被刀割一般隐隐作痛。
那人就顺着苏赫的额际眉眼而下,一寸一寸的将他细细打量,甚至耳廓鼻孔都未放过……
毕竟身为一寺之主,苏赫好歹要端起身架,不能显得吃相太过难看,是以他痰嗽一声,“这位……”他有心说这位老伯,是你自己奉来香火钱,不是我欠你十两金好吧……
再说不过十两金而已……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至于要将自己牢牢描画至心里么……
“这寺里的僧人为何不见?”那人的声量不大,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威严,似乎这句话本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极为不满的叱责一般。
“这个……”苏赫一时间还真就不好回答,他挠挠头,“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有寺无僧,成何体统。”中年男子沉声道。
苏赫一回身,印能又是那副双手合十立于胸前,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僧,有的!这位印能禅师,就是本寺的主事长老。”
印能的喉头鼓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了一口,抬眼望一眼苏赫,随即又无奈的落下眼睑。
“主持方丈何在?”
“这个……解释起来恐怕就更麻烦……”
“你是何人?”
“苏赫。”
苏赫……中年男子顿住了,他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急促了几分。
他终于不再看苏赫。
不知是不忍看,不愿看,还是不能再看。
他仰首望天。
微风渐起。
天际间云卷云舒,似有风云变幻之像。
“还未请教尊驾……”
苏赫刚一开口,那位中年人便挥一挥衣袖,“这不重要。”
苏赫便也语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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