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半瓜之赐
宝顺二十年,年夜之时。
皇宫膳喜殿已是多年未见的热闹。
只是景帝萧鸿辰子嗣凋零,席间除了几位未出阁的公主,皇子便只有秦王萧曜与五儿萧子峻。
萧逸自然不能来,他的杖伤也还未愈,可儿由萧曜领着来了。子峻便有了玩伴。
席间最出彩的却不是这两个小的,而是康亲王萧仲善这个老的……
这老儿端着酒盏四下与人碰杯,除了景帝他认得真,其余人等的名字却皆是按着他自己的意思,胡乱安一个便罢……
然而萧仲善却是宗亲里年岁最老的,却没有人敢驳他,只他这指东喊西的一通瞎胡闹,便将这宫里的年夜饭闹腾的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萧鸿辰始终是寡淡的,席间按例点指了数道菜,两三味酒水,给朝中几位亲贵重臣府里赐了下去,却似乎唯独忘记了严国公府。
待到席间酒菜将毕,摆上冬令时节极为稀罕的瓜果之时,萧鸿辰方指着一枚自岭南千里迢迢献来京城的香瓜言道,“切一半,给国公府送去,让严国公也尝个新鲜。”
严宝珍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席间那许多蕴意贵气吉祥的菜肴不赐,单单却只赏了她娘家半个瓜……
皇后娘娘阴沉了脸,也不起身替娘家谢恩,膳喜殿内的气氛便有些沉寂。
便在此时,萧仲康抚掌大笑。
他冲着五儿和可儿招招手,待两个小儿不明所以的来至近前,萧仲康方才笑着问道,“你们可知晓圣上为何会将半个香瓜赐与严国公?”
席间顿时静了下来。
这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仲康偏就要在这年庆之夜,大殿之上,刻意的辱没严府了!
严宝珍的眼角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对这位落井下石的裕亲王她已然堪堪忍受不住,数次想要起身却均被萧曜的眼神止住。
可儿摇了摇头,“太爷爷,我,不知道。但是……我,也,想吃,瓜。”
五儿便向萧仲康讨了他面前的一牙瓜递在可儿手里,又提醒她,“仔细不要吃在身上哦。”
萧仲康将可儿抱至膝前,这才笑呵呵的言道,“太爷爷讲给可儿听,可儿便要认真记下。”
他随即向这殿中朗声道,“这半瓜之赐,始于史上太宗年间。一代明相杜如晦死后,太宗悲痛不已。恰逢年节,太宗尝新瓜甚美,怆然悼之,辍其半,使置之于杜相灵前。”
言罢将可儿自怀中放下,他自座上起身,端起酒杯朗声道,“严国公,朝之柱石。为我大夏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今有圣上半瓜之赐,定能传君臣百年佳话。臣,叹服之余不禁敬慕,并向往之,为圣上贺。”
严宝珍闻言眼中便是一亮,她如何能知道这半只香瓜却有如此深意,心下大喜,赶忙离座在萧鸿辰身侧俯下半身谢恩。
……
宫外,京城里,遥遥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那漫天弥散的焰火味道,飘飘然竟似荡进了膳喜殿中。
撤席退殿之时,康亲王萧仲善却仍不愿走,只抱着酒壶死不撒手,他已然是将自己喝多了。
待得子侄纷纷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之时,他迷瞪瞪打量着殿内诸人,含混不清的说了句,“咦?献王未到,怎么还少了一位皇子?”
这位四下不识人,彻底拎不清的皇室不老翁一席话,却又叫殿内哄笑一片。
当今的皇子,除了献王不便到场,秦王和五皇子不就正在殿中?
还少一位皇子?
这老货真真是老眼昏花之余,数儿也数不得,分明是脑子里一团浆子了。
然而几位有心人,却均是心中一惊。
……
并未有所谓的一家人守岁。
也从没有过所谓的一家人守岁。
年夜里,严宝珍同过去的那些个年夜里一样,独坐宫中。
依旧是快要将手里的帕巾绞碎了去。
她这个满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却过着满天下最最凄惨的年节。
年年如此。
不是的,从前不是这样的,严宝珍的眼眉一抬,她记得与他成婚的那几年,他还不是太子,那几个在她记忆中弥足珍贵的年夜里,他都会将她搂在怀里,就在摇曳的烛光下,陪她守岁,陪她说话。
直到那一年他成了太子,替天巡守边关,带了那个北狄的妖孽回来……
那个妖孽是比她年轻些,比她高挑些,比她丰满些……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即便是妖孽也会变老的。
她也曾经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俊俏女子,她也曾经年轻过。
“主子……”她身边的小黄门不知何时悄然而至,“皇上去了披香殿……”
她的手指顿时就绞进了帕巾之中,险险绞断了去。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她的心更疼。
这世间,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妖孽!去了一个,却又来了一个!
这个又是北狄来的阿依夏,至今连个位份都未册封,他却去的那般勤……
“皇上依旧是并未留宿。”小黄门细声道。
“回养心殿了?”严宝珍心里不由得一轻。
“回娘娘……去了钟粹宫,懿贵妃处。”
“懿贵妃?连着三日了!”严宝珍微微蹙了眉。
……
傍晚时分,近卫军营盘里就已是觥筹交错。
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今日下了圣旨,这近卫军里顿时便涌出来一层实职将校。
除了苏赫被钦点銮仪卫大将军,自他而下,按照之前呈报的各人军阶品级,全都落到了实处。
马腾这个新晋的六品振威校尉,自天亮喝到天黑,乐得合不拢嘴。
托雷的游击将军他比不了,人家那北狄军马,自然是苏大人的嫡系。可自托雷将军之下,全军就数他马腾军职最高!
周彪无论喝不喝酒,都是一副黑脸。升任勇毅校尉便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他藏在袖筒里的手,始终在不停的抖,他只恨不得苏将军此时就升帐喝下一道将令,勿论面对的是谁,他立时就先把自己这条贱命豁了出去。
同为七品的葛振堂则不同,他的酒始终喝得很稳。没办法,多年的夜不收就养成了这么个机敏谨慎的性子。他的眼睛始终四下张望着,他却并未意识到,当自己得获捷迅校尉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便更多的瞥在陌刀营的一众归降将校身上。
军中皆海量。
是以,在这般源源不断涌来的海量之下,苏赫便唯有醉了。
他却舍不得动用内息之力化解这久违的醉意。
他已太久未醉。
他已酩酊大醉。
……
谁也拉不住他,现如今的近卫军里也没有人敢拦他。
紧随着他出来的一众将校,均被他一通腿脚踹回了帐中。
他们再想冲将出来,印能却已堵在帐门前,一个也不叫出来。
冲印能竖起大拇哥,苏赫转身踏步雪中,踉跄着脚步,他已与寻常醉鬼无异。
步出辕门之际,他将手指塞进嘴里,几次却打不响一声唿哨……索性仰天大喝一声,“火龙驹!”
似一道赤焰,自营中疾驰而至的火龙驹,只在他身上嗅一嗅,就被他那一身酒气熏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金蚕子早就将自己卷在火龙驹的鬃毛里,头都不肯露,此时的苏赫不是它喜欢的那个香喷喷的他了。
“将军,骑不得马……”薛贵始终跟在他的身侧,连忙上前搀了他一把,“将军想哪儿去,我去雇个轿子载着你去可好。”
苏赫哪里肯听他的,“骑得!”却只是马磴子就死活踏不上去。
几位随侍貂帽赶至近前,见是这番情形,劝又劝不得,几人合力终就将他辏上了马背。
薛贵便带着这几骑打马跟在苏赫身侧,他们却也是奇了……
只见得苏大人在马上前俯后仰,东倒西歪,瞧着都让人觉得眼晕,却就是自马上栽不下来……
“将军,咱们这是哪儿去?”
“去她家!”
她是哪个她?
苏大人在这京城之中还认识个她?
几骑貂帽是无从得知,唯有薛贵窃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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