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鱼与熊掌
苏赫的肩伤未愈,此役他不准备参战,是以只随在骑队之中缓步而行。
陌刀营的骑勇,与他相熟的不少,这一路来不少人都拿眼神与这位近卫军大将军打着招呼,苏赫便一一冲他们点头示意。
数千骑,纵马驰行。
……
三四十里路,不过一带而过。
前方,一队队探马冲着骑队逆向而来,不停的传递着前方的消息,又向着左右四方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的小了。
风驻尘歇。
顶在最前方的秦骏、王喜二将,掉转马头向着苏赫所在中军而来。
到此刻,罗载沣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因为他同所有弟兄们均已看到,随在二将身侧的正是夜不收的葛振堂和颠不停的鹰笛。
那么……就将开始了。
所有人都在等。
等突袭的军令下达。
一双双眼睛,目视着这四员将纵马来到了苏赫的近前。
他们一眨不眨的看着四将在马上冲苏赫叉手施礼。
苏赫的左近,是军中穆司马。
苏赫的身侧,是一袭白衣的小小身影。
苏赫的身后,是赤焰、白炎与他们麾下的亲军百卫。
他们依稀在说些什么。
只闻听中军传来一声,“是!”
鹰笛转身带马出阵,一挥手,数十骑颠不停便随着他向东拍马而去。
噗通,噗通……
骑阵中只闻听一声声心跳如战鼓擂起。
在所有人眼中,苏赫缓缓的举起了手臂。
紧随着他的手势,他身后的那一杆巨大的黑旗擎天而起。
便是一阵深深的吸气声。
“末将……尊令……”风中依稀传来王喜将军的声响。
他拨转马头之际,便有数名边骑亲军高举着边军大旗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两千边骑率先发动。
……
一道道军令,便随着将校层级,分别下达至各自队里。
高低的声响,顿时就在陌刀营的骑队中响起。
罗载沣的什长领命归来,冲自己队中低声喝道,“军令有变。”他向前方一指,“大秦骑军的大部,此时掩伏在那道山梁的左侧。都给老子听好了!出兵便是全速疾行,军令是占据山梁的高地。”
罗载沣眯眼远望,一道不高的山梁却就在前方隐约可见……
到此时,便没有人去思量大秦的骑军是不是所说的甘凉骑勇。
也没有人去考虑敌军的人数是八千还是一万。
随着中军黑旗摆动,在边军出兵的半柱香的时间里,陌刀营全军出击。
一匹匹战马嘶鸣着从苏赫左右两旁掠过,带起一股股劲风,踏起漫天的烟尘,大地似乎都在上下的颠簸。
火龙驹不是太明白为何它不能与那些战马一道肆意的驰骋,便自压着马步,低着头不停的打着响鼻,拿蹄子奋力的挠着地。
苏赫知道它的心意,伸手抚弄着它的鬃毛。
看着骑军逐渐的远去,穆青望一眼苏赫,苏赫便点点头,“咱们跟上。”
“将军……”穆青始终眉峰不展,“我真是看不明白……”他思忖着言语间,阿南的白瞳眨了眨,也催马跟了上来。
“他们已经攻上城墙,邯城快破了呢。”阿南稚声道。
苏赫沉吟道,“袁承焕收到咱们密函,这应该是他在引诱敌军攻城,配合我们的攻势。”
穆青便更不明白了,“按照白将军所说,窦占奎与他相商的计策,是以边军诈开邯城的城门……既然窦占奎在等边军到来,为何又要在此时死命的攻城?”
苏赫摇了摇头,“现在再去探究窦占奎为何如此做也是无益,只能按照咱们的安排打了再说,此时断不能有丝毫的迟疑。”
“将军所言极是。”
阿南歪着脑袋,问苏赫,“你的密函里,怎么不把敌军的计策跟袁知府说明白呢?”
苏赫揉了揉鼻头,与穆青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他未敢跟阿南明说,按照穆青的担心,生怕巨鹰低空飞掠阵前万一有个闪失被窦占奎的神箭手射下来,密函被窦占奎知晓……是以密函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未敢写的太过清楚明白。
见到阿南的白瞳已如平常一般眨动,苏赫问她,“薛将军那边进军了?”
“嗯。”阿南靠他近了些,“铁甲卫为中军,新军紧跟着的。薛将军的弩骑在左翼,貂帽骑在右翼,他们已经向邯城全速进军了。要金子再去看看城下的动静么?”
苏赫看着她明显消瘦下去的小脸,不免爱怜的说道,“已经连续好几天,你和金子都太耗心神……既然已经出兵,战场上瞬息万变,便要凭各位将军自行判断军情。辛苦你了。”
“不辛苦呢。”话是这么说,阿南却向苏赫伸出了双手。
苏赫无奈,只好伸手将她自马上抱到自己怀里。
见到此状,穆青已然毫不避讳,他看着阿南由衷的笑了笑。
如今近卫军诸将都将阿南视为军中至宝……人人都对阿南关怀备至,喜爱的不得了。尤其那秦骏秦大嘴,见着阿南便始终笑眯眯的……
军中诸将心里有数,有阿南这吉萨大祭司的鹰眼罩子秘技,从此何愁敌军不破!
苏赫揉了揉怀里阿南的银发,“你坐过来,这是担心我要亲自上阵么?”
阿南不开心的嘟起了嘴,“你能不说出来么?”
……
窦占奎对今日之战事怎么也看不明白……
他那巨熊也似得身躯在山头上不停的来回走动着,心中却始终不能做出决断。
这两日,大秦军连番猛攻邯城,终不能破。窦占奎盛怒之下,尚等不及他要了赵胜的脑袋,他的这位赵将军便在昨晚的一场恶战中自东门坠城身亡……
折损一员猛将,全军为之震动。
听闻与赵胜一同坠城的,是那袁知府镇守东门的独子……按照陈宫的分析,悲军难敌也,袁承焕的丧子之痛必将令他更为疯狂的抵御来犯的大秦军。
然而邯城始终拿不下,窦占奎想要伺机诛杀白方朔,将边军纳入麾下的计策付之东流,只能暂且作罢。
令窦占奎诧异的是……
今日晨起,驱使那些各地附庸而来的乱民蚁军随意攻城做做样子,只待边军如约前来诈开邯城门……未料到,这些蚁军竟然就攻上了南门的城头!
这不禁让窦占奎大喜过望!
蚁军竟然打得有板有眼,陆续攀上城头,与守城的城防军鏖战厮杀近半个时辰,看样子已然牢牢站在了城头之上!
早就在邯城下憋红了眼的大秦军众将纷至沓来,一个个便就在窦占奎面前高声请战,更有那往素与赵胜甚为亲密的王猛,便已在他身前跪倒多时,言称如若窦占奎不下令攻城,便就死跪不起,哪怕要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此时是举全军攻城,还是依计设伏拿下边军,窦占魁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眼见得蚁军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攀上城头,与南门的城防军民往来拉锯……
窦占奎左右思量,终难以定夺。
他便犯下了军中大忌。
战场之上,比一个糟糕的决断更为糟糕的,是迟迟做不出决断。
战机飞逝。
在此之后,他面临的选择只有糟糕与更糟糕两种。
窦占奎便选择了更糟糕的那一个。
盘磨许久,左右衡量,他终就舍不下将边军纳入怀中的野心。
窦占奎当即下令兵分两路,王猛的鏖战营并赵胜的先登营余部,配合蚁军全力攻城。余下各部在城下佯动,做好一应准备便就在这邯城下伏击白方朔。病虎杨震的骑军,在十数里外迎接边军到来,大部骑勇掩伏在边军身后配合城下伺机猛攻边军后翼。
这已是一石两鸟的上佳之谋,窦占奎心下发狠,只要此计功成,他便可一举底定中原。
鱼与熊掌,他都要!
说不得,明日之后,他便可在邯城中高举大秦军大旗,从此盘踞在这直隶重地,按照严公所谋,最终打出请景帝禅位,请秦王登基的旗号。
然而就在他令下半个时辰之后……
陆续传来的军报却叫窦占奎虎目圆瞪……袁承焕难道是缓过劲来了?这邯城的南门,竟又变成了那深海之中的海眼,将他的兵马不断的吸了进去……
就在他仓促下令增兵攻城之际,他已遥遥望见身后的烟尘漫天而起。
边军来了。
便就在此时,一队探马自东飞驰而来。
一名小校自马上近似跌落,连滚带爬的奔至他的身前……
“窦公……敌军!敌军自东边攻过来了!”
一把将这名小校自地上拎起,窦占奎断喝道,“来了多少兵马?!”
“不……不知道……十里之外全是骑军……当先是……是……”
“是什么?!”
“塔!铁塔!”小校惊恐万分的嘶声道。
……
窦占奎立身山头之上,勉力撑着。
身为一军主帅,他慌不得。
然而过不多时,他便慌了。
目视可见,近似无数骑军便就自天际边杀奔而至。
顶在最前面的,正是一座座铁塔……
移动的黑铁塔!
陈宫那副三角斗鸡眼眨了又眨,他毕竟见多识广,顿时细声尖叫道,“玄铁重甲!那是……近……近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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