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接续上篇
“草!”
“倒叫这些俘兵出了风头!”
“吗的!当我们陌刀老卒都是吃干饭的?!”
噗!
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重重的淬在一旁。
罗载沣将将站起身来,呼啦啦随在他身后,调入新军的陌刀卫一个个便跳将出来。
“有我们陌刀卫在,还轮不到你们耍些威风!”
陌刀老卒,在新军之中大都充任低级军校,他们这一起身,属下的兵卒也纷纷站起身来……
苏赫这一望去,倒有些头疼,竟是过半数的新军都要随他同去……
“将军!这么闹可不成!”周彪见状大摇其头,嘶吼道,“哪里有全军主帅以身犯险的道理,我是新军主将,理应由我带队前去!”
苏赫便同他缓声道,“潼关只靠这三千死士和我的亲军远远不够。原定进军时间不变,你要督率全军在三日内务必赶到……后面的弟兄也要一个不落的全部都带过来。”
他扶住周彪的肩头,“我走之后,便要靠你了。这副担子不轻。”
当即遴选体格出众的三千兵勇,连同苏赫的亲军两千骑,乘夜开拔。
这一路去,两个时辰一换,步军上马歇息,亲军下马赶路。
便只是苦了那些个坐骑。
眼见得自己的爱马在不住的掉膘,苏赫的亲军之中许多将士眼眶就都湿了。
此时却也顾不了这许多,五千人,向着潼关方向急急赶去。
一夜疾行。
天刚放亮,便夜不收自潼关风一般迎面赶来。
传来的消息却是潼关守将顾明远,被敌军一箭正中前胸……顾将军身负重伤,却依旧在关墙上死战不退……
潼关已近守不住了。
两个时辰之后,又有探马来报!
严守制之子严岩手下掠关之将正是窦占奎!势要一雪邯城之耻,窦占奎率领士卒不要命的一味猛攻潼关,此时已在城下搭起云梯箭楼,将要攻上关墙了。
付烟生胸中焰腾腾的按捺不住,他忍不出对苏赫言道,“大将军,不若我提马先去看看。”
赤焰也有些急眼,“此处距潼关已不足百里,我带着亲军快马先去助潼关一臂之力。”
苏赫顿了顿,却只向探马问道,“葛振堂此时在何处,附近可有其他秦军的动向?”
“报将军,我们夜不收抵达潼关之后,来不及撒开查探就被顾将军邀入关城之中协防。葛将军此时负责东门一带的防卫。秦军大部正在猛攻地势低些的北门、西门两处……附近的秦军动向……尚且未知……”一身疲惫之极的探马自知夜不收此次未尽职责,不由得垂下了头来。
苏赫便望向付烟生、赤焰二人,缓声道,“依速前行便是,急不在这一时。这是要上阵杀敌,个人武力再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如若只拼武力,我一人去便是了,也轮不到你们。”
苏赫向赤焰令道,“你率亲军三百,分十队,向西北、西南方向撒出去,查探百里之内是否有大股秦军出没。再派十人队,回去接应周将军大部,将此间情形详细告诉他知道。咱们在潼关汇合。”
赤焰当即领命而去。
不远处的张挺闻声,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竟未料到,这位双十年华的大将军,竟然如此稳当。
张挺不禁心中暗叹,缘何于此,实在前半生所托非人……
心下计较之下,张挺决意也不再藏私,他迈开大步来到苏赫面前叉手施礼,“大将军,我有话讲。”
见苏赫点头,张挺用脚扫平地上的沙土,手里拿根枝条,在地上寥寥几笔便画出潼关所在的方位、关城形制。
他这位秦地汉子,原来本就是家乡潼关左近张家庄,他对潼关再熟知不过。只几句便讲明潼关要窍所在,“潼关北临大河,南依高山,关城依山而建,依地势呈西北低,东南高之势。”张挺拿枝头重重点在潼关东门处,“东门面临晋、豫二州,从来便是入关之锁,为潼关之重。顾将军显然对墙高八丈,宽三丈的东门极为放心,便只让夜不收镇守此处。”他抬眼望向苏赫,“说不得,这最令他放心的地方,便就是至险之处。”
“你的意思?秦军迟早分兵攻打东门?”
张挺点点头,“窦占奎其人,最爱用险。”
苏赫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挥臂进兵。
……
再一个时辰之后,便见得一骑迎面颠沛而来……
马上骑手,尚未到军前,身子一歪便栽落马下。
众人一拥而上,将其扶至苏赫近前,此人浑身血迹斑斑,眼见得便就不行了……
勉力的半靠在罗载沣身前,他一张口,便就自嘴角涌出一股殷红。
再要扶他,他只摆了摆手,惨声道,“秦兵……绕至东门……葛将军已登关墙参战……往后……再无探马来报……”
费力的抬臂抹净嘴角的血迹,他的眼中突然绽放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他抬眼望向苏赫,“葛将军……托付小人带一句话……给大将军……”
苏赫便就蹲在他的近前,“你说。我听着。”
他深吸一口气,言语间便再无断续之意,“请将军莫忘当日之诺。他日北狄铁骑犯我中华之际,望将军能保我大夏山河无忧。”
言罢,他这一口气吐尽,双目圆瞪,当即气绝。
苏赫无言。
他脱下身上那件黑皮大氅,轻轻盖在这位尚不知名的夜不收身上。
张挺这一眼望去,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喉头哽了哽。
他只见到,镇军大将军苏赫这身黑氅一去,身上只余一套与普通兵卒一模一样的短打冬衣。
这位秦地汉子莫由来的低下了头。
原来这位苏将军,却果如罗校尉当日所言,他与他们这些厮杀汉一样,都是人。不是那些蹲在他们头上屙屎尿的黑心货!
只这在其他人眼中平平常常的一幕,便就让张挺胸中一隆,他觉得,到此时,自己这条命卖的值了。
……
最后不到一百里。
罗载沣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他近似已经无法去体味舒服这个词儿到底是何意。只要下得马来,就觉着身后的那柄陌刀,已经重愈山。
他已根本迈不动步。
再也扛不动身后的这座山。
但他还在随着队伍前行,他是飘着的……
却是张挺,一把搀住了他的臂膀。
这位秦地大汉,腰板依旧挺的很直,却也已经是气喘如牛快要力竭。
知道罗载沣在瞅着自己,他也未低头看他,仅是费力的张口道一句,“待我不行了,便轮到校尉拖着我走。”
罗载沣一句话也没有讲。
也无需讲。
至此刻,除了生死兄弟之间那份厚重的情谊,也再没甚好说的。
全军皆是如此。
你搀着我,稍后便是我拖着你……
实在扛不住的,已经意识开始模糊的,尤不愿放弃。他们舍不得再耗费身边袍泽仅存的体力,有那硬气的,便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马尾挽在臂上,任由战马拖在地上前行。
拖也拖不动的,便自爬在道旁,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望着大军远去……渐渐的垂下头,再无声息。
亲军的战马,累死倒毙了百余匹。
五千悍卒,便就如此,向着潼关,挺近。
……
长河落日圆。
当潼关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苏赫不由得愣住了。
汹涌的大河顺着山势自北而来,与渭河汇聚一处,再向着东方奔流而去。
在夕阳之下,群山照面,如若一众陡然而立的上古巨兽,乍然便出现在眼前。
依稀便就望见一座宏伟雄关,在金辉之下,北濒长河,南依高山,险厄峻极的耸立在天地间。
这便是潼关!
这般壮怀激烈的景致,撞入眼眶的那一刻,四下都为之一静。
然而下一瞬,惊涛拍岸的雷鸣声中夹着着喊杀阵阵便就轰然袭来!
此刻无需再说什么。
五日疾行八百里为的就是一件事。
这件事,此刻便就要做。
潼关东门就在眼前。
东门之下,秦兵如麻。
战鼓如雷。
八丈高的关墙之上,云梯如藤,不知多少兵勇正在蚁附而上。
如此……便是关已破。
苏赫未回头。
他没有回望身后的近卫军一眼。
他牢牢盯着关前之阵。
一声唿哨。
火龙驹嘶鸣声起,当即越众而出,如龙而至。
苏赫翻身上马之际,劈山在手。
只断喝一声,“随我杀敌。”
……
赤焰的三百骑探马已然出现在遥遥夕阳之下。
苏赫的亲军,白炎的死士,皆在马上紧随而去。
两千骑。
便就在此时,榨干了坐骑最后一丝脚力。
三千步勇,个个脚步沉重。
他们已来在关前,却拿什么去战……
这个问题,已不再是一个问题。
因为他们此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便是自己的性命。
……
落日西下。
群山皆黯。
唯有长河东去。
更晚些。
待得明月初升。
辉映得雄关之下,刀光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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