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二月绀香
张挺的陷阵营到了!
罗载沣和一众陌刀老卒到了!
似一道滚滚的铁血洪流,势无可挡的再次撞进了秦兵战阵之中。
秦兵顿时大乱。
窦占奎与一众将校四下嘶吼着妄图再次聚拢已然散掉的军阵,然而却是无用,他们的声量迅速的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他余光掠过,似有一重物正向他侧下里袭来!
窦占奎掌中大刀下意识的自身侧劈砍而下……
咣!
只觉得两只臂膀一阵的酸痛,虎口崩裂之际,他的手中刀险险被震飞了出去。
他常自诩两膀间自有千斤力在,此时却有些发懵,何人竟然生猛于斯?!
哪里轮得到他左右计较。
乱军之中,在罗载沣的陌刀面前,安能有敌将立于马上!
腰身一拧,矮身一探,罗载沣那柄陌刀便就在他身前带起一轮煞白的寒光,似皎空半月。
却正是陌刀技,半月斩!
窦占奎又向何处避,他只觉得身下坐骑顿时矮了半分。
却是一对前蹄,自膝弯处被陌刀齐刷刷斩断。
窦占奎身子一摘歪,那熊罴也似得雄壮身躯便从马上跌了下来。他也未有丝毫的含糊,就地一滚,便又站稳了身子。
拧身避过险而又险的一记陌刀直刺,窦占奎双臂一横架起刀柄,势要担山便又扛下当头砸来的一记重击……
扛……
一个扛字却谈何容易!
这座山,他晃了又晃几近担不下来。
窦占奎一副钢牙咬得唇齿间皆是血迹,身子在砂石地上硬生生被砸矮了三分去。
恍惚间,他定睛望去,惊呼一声,“张挺?!”
“你……还活着?!”窦占奎怎么也想不到,马上马下,接连两记重击却是来自张挺手中那一柄精铁重锏,“是我,是我窦占魁啊!”
张挺那一张紫铜面上,只嘴角一咧,恨声道,“拜窦公所赐,某家未死!”
言罢,他的肩头筋肉顿时隆起,手中重锏复又向窦占奎轰然砸下……
“别别别……”窦占奎仓惶间左右闪避,“当日非是我负张将军……”
乱军中哪有片刻闲暇去叙旧事……
当日非是我负张将军,实在是这天不待我窦占奎!
后半句尚在口中,一抹刀光便就自窦占奎肩头掠过。
一道血线,自他那粗短的脖颈间诡异的乍现。
身子持刀未倒,陇右窦公的项上人头便就滚落在了地上……
张挺口中的窦公是谁人,罗载沣没兴趣知道,他掌中的那一柄陌刀也没兴趣知道。
他这一刀削去敌将首级,却看也未看一眼,便自张挺身旁垫步而起,陌刀复又冲面前的一名秦兵挥出。
“随我杀敌!”罗载沣只冲张挺断喝一声。
……
主将已死,东门城下,秦兵军心大乱!
他们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四下乱撞。
尚有命在的将校呼喝着带领残兵向着潼关北门处如潮般退去。
阵已破。
只此东门一役,赶到此处的近卫军战死四成。
惨胜。
……
登上东门关墙的,只有苏赫与付烟生二人。
苏赫一眼望见葛振堂的时候……
这位绥远边镇的汉子,河套边关黑风岭的夜不收,近卫军探马统领,游击将军葛振堂早已死去多时。
他身中四箭,半边臂膀似被劈开了,血迹干涸在他的身周……他依旧紧握着刀,坐倚在关墙一侧,一双已无生机的虎目尤在瞪着东方。
东方,是敌军袭来的地方。
是近卫军驰来的地方。
东方有他势要效死的君王。
滚滚大河东逝水,淘不尽,千古忠烈之士。
……
委顿在葛振堂身旁,身负重伤的杨虎,见到苏赫便挣扎着要起身,嘴角却又是一口稠血涌出……
苏赫俯身按住他的肩头,“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也不知为何,只闻听我们二字,杨虎这位北地边关的汉子眼眶顿时就湿了。
他伸手冲葛振堂圆睁的双眼抚去,“大哥……大将军到了!你……且就闭眼吧……”这位面庞黝黑的汉子,已然泣不成声。
苏赫抬臂阻住他,轻声道,“让他再看看吧……让他亲眼看看,这潼关不会丢!”
一名东门潼关守将和夜不收副统领马辽双双杀至苏赫近前,“东门的秦兵退了!”马辽大声报道。
“开东门,让弟兄们进关。”苏赫左右望过一眼,“今日这关城上不纳降,上来的秦兵一个不留!”
……
此时,圆月已升至南山之巅。
正是十月中,月如银盘,皎洁璀璨。
付烟生个人武力的强劲,终就在这城头的鏖战中崭露头角。
他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好似游鱼一般穿行于关墙之上。
只凭一已之力,付烟生已接连斩杀了黑虎窦涛与窦缨二将。
东门之上的窦占奎旧部,顿时便群龙无首乱做一团。
又一剑逼退悍然袭来的三位秦兵,付烟生在苏赫身后低声提醒道,“大将军!”
言罢,他极为警惕微微侧脸拿余光扫视着关墙城楼顶上……
苏赫冲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也已觉察到了。
“此间便交给你。告诉赤焰,派人将今日战况通报周彪,再者,要周彪立即着人回返大营,让穆司马传我将令,调晋军、豫军赶奔潼关协防。”
言罢便身形掠起,苏赫手拎劈山,便置身于城楼顶上。
……
东门城楼之顶,却是好一处所在!
银月之下,立身于四角飞檐之上,恍若便是另一番天地。
关城下,在西北二门之处,数万秦兵早已点起灯球火把,正在连夜攻城。
关墙上下,厮杀声阵阵,然而在此处却好似周遭都静了下来。
立身在三层高的城楼之顶,只见皓月远山,身下长河滔滔,如此明月映山河的壮丽景致实数罕见,苏赫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过了良久。
他身子不动,依旧望着远方,只低低的道一声,“久候。”
一缕暗香缥缈而至,随即在他的身侧,淡淡的娇声响起,“无妨,你若想再看看也是可以的。”
却是一个女人……
苏赫转头望去,就在西首飞檐处,一袭青衣袖带飘扬。洁白月下,青衣含蓄,气度凝重,正是一位不再年轻的美娇娘。
青翡之色,令她显得有些冷,苏赫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
“多看几眼吧,怕是今后你便再也看不到了的。”她亦冷冷的言道。
苏赫当即了然,他指了指身下,“他是你杀的?”
她摇摇头,“寻常厮杀汉不值得我出手。我奉严公之命,只保严公子无忧,如若有超一流的军中高手,我也是有兴趣会一会的。”
“这么说,你是严守制身边的供奉。”
“也算不上的。师命难违而已。”她将双手叠在腰际一侧,此时方冲苏赫见礼道,“蜀山玄门,二月绀香。”
苏赫不禁有些愕然。
望见他此时的表情,她双眉一挑,“莫不是阁下知道我蜀山玄门?”
苏赫便冲她摆了摆手,“会过几位。你走吧,玄门十二子没你们自以为的那般强。再说,女人总是会很麻烦,你也不值得我出手。又或者,叫幽泉来,我等她。”
她不由得笑了,却也不恼,“敢问阁下是……”
“苏赫。”
她的身子便是一怔。
“你曾接下李靖的一枪……”她的声音始终圆润婉转,幽咽跌宕,似自语道,“怪不得我在山上见得你一跃八丈便上了关墙,原来是已窥大威能门径的苏赫……”
她便垂首,缓缓踱开几步,身姿甚为端方,待到苏赫近前方才抬首道,“家师闭关日久,你怕是见不到的。我也总跟师父说,玄门十二子颇有些充数之嫌。实际上十二月中拿得出手的,不过三位而已。”
“你是这三位其中之一?”
“嗯。算是。”她便垂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苏赫便就颇为无奈。
他只好又道,“此次严峻杰出蜀,李靖是不是没有跟来?”
她不由得眉峰一蹙,“此言何意?”
“我只问你,他是否无恙。”苏赫言语间便带上一丝傲然之意,“或者说,幽泉闭关是不是在替李靖疗伤?!”
“你……你怎么知道?!”
苏赫冷笑道,“接下李靖一枪,我确实有些扛不住,险险便无命在。不过相信我那一刀虽破不了他……他也不会觉得好受。”
因为那一缕刀意。
苏赫拼死接下李靖一枪,甚至枪透肩窝他依然不退,为的就是那一缕刀意。
师姐何等修为,多少年尚渡化不了北刀的那一缕刀意,经年间,在那石室之中,便有千万刀破体而出……这般痛楚便就让李靖也试试吧!
此事唯有她知道,师父此次确同李靖一同闭关,这苏赫言中之意,难道是说他竟然伤了李靖?!
“不可能!”她断然道。
“或许是不可能。”苏赫点点头,“我只是劝你最好不要试。”
“是因我是个女人?”
苏赫沉吟片刻,终就解释道,“若是在战阵之上,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你死我活,那是为了国事。此处你我私会,便是你我二人之事,既是私事,我便不愿对女人动手。”
苏赫望向她,“又或者,待我要取严守制性命之时,你再来试试好了。”
二月绀香久未出声。
她低头思忖片刻,青衣长袖一展,人已在月下飞檐处。
“也好让你知道,待那时,我与严公身旁的大师兄正月开岁,一同领教你的高招。”
“好说。”
她冲苏赫回眸一笑,身形转过,便就向着南山飘然而去。
正好似月下谪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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