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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五步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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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不会再有师姐为他贯通经脉,也没有林静姿为他舒筋活血,甚至无人知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按着现场看到苏赫那副惨状的付烟生与张挺判断,苏赫多半是于武道一途修习偏颇走火入魔了。

    是以一个个束手无措的之下,只能让他暂且安静的躺着。

    苏赫自己也不知晓为何此次这羊角癫竟然来得如此凶猛难缠,虽然这一年间似乎只爆发这一回,却比以往要重上许多。

    他身陷混沌中。

    虽混沌,却并非无物。

    他始终置身于一片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沙海……

    漫天黄沙飞舞。

    是沙暴。

    恍若是那一场他自楼兰赶回黑风寨遇到的沙暴。

    他却骇然看到,随风而起,充斥在天地间的竟不是一粒粒黄沙……

    沙有面。

    人面。

    千人面。

    无处逃。

    他呼喊,但无声。

    他狂奔,却无路。

    他觉得好冷,黄沙化雪。

    那一片片雪花上映照出的,又是那千面……

    他便看到了跏趺禅坐于雪山之顶的师姐……

    忽然就有声。

    师姐那清静慈祥的声响在他身周回荡。

    “守住本心……守住本心……守住……本心……”

    他忽又燥热,火焰蒸腾。

    那一缕缕摇曳而起的火苗中,亦是千面!

    他赫然看到了禅定盘坐于火海中的师尊!

    师尊微阖双目,慈悲安详,却对他展颜一笑……

    他便颓然泪下,跪倒在师尊面前。

    “一盏残灯……一枯佛……一场空空……一缕风……”

    “师尊!”他挣扎着要扑到鸠摩逻的身前……

    却怅然发觉,原来师尊离他好远。

    烈火之中,传来佛音渺渺,夹杂其中的正是师尊寄语于他的那句话。

    “大千世界,任尔行走。诸般因果,守住本心。”

    “太难了……”苏赫痛声嘶吼道。

    守住本心,太难了……太难了……

    他醒了。

    一睁眼,却恍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方狭小局促的所在,身上盖着厚被,尚在不停的颠簸晃动着……

    是醒了,还是在梦中?

    马车?

    苏赫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他猛然间好似错觉回到了一年之前……他离开北狄的那个冬天……

    “景子?”他下意识的呼喊道。

    听见车里响动,掀开车帘探进来的脑袋却是赤焰。

    “头儿,醒了?!”

    他坐起身来,久久的看着赤焰。

    是赤焰……

    “头儿!大当家的!你不要吓我!”赤焰被他看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到此时,这世间的一切轰然又回复到了正常的轨迹之上……

    这不再是梦。

    苏赫点点头,“我怎么在马车上?潼关如何?”

    ……

    潼关自是无碍。

    苏赫这番昏厥过去,待得复醒已是潼关西门一战之后的第四日。

    劈山一刀破千军……

    在那之后,他整整昏睡了四天。

    第二日晚间,周彪的新军营便就尽数赶到,近两万兵马入驻关内,布防应敌已是游刃有余。

    第三日,令所有人皆想不到的是貂帽骑与穆青也已赶到,一应辎重粮草尚在路上,穆青提前到此是为了接应晋地太守派至潼关的两万晋军和随军而至的给养。率军之将,正是禁军统领郝战之族弟,年逾六旬的老将郝世英。

    大势已去,严岩对此暴怒难忍,他那悉心模仿的古之名将风范荡然无存。心焦气躁之下,严岩着令所部疯狂攻城,然而潼关在周彪与张挺严防死守之下岿然不动。严岩激怒之下,居然连斩数位前敌大将。

    秦军,军心溃散。

    早已探得这位严守制的公子最爱在那后山之上瞭敌观阵,当夜,白炎亲率三百死士摸了上去。

    赶走了玄门二月绀香,严岩的亲军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炎死士竟毫无抵挡之力。生擒严岩之际,参军陈宫却也没能跑的及……

    主将被俘,尚余秦军两万余,皆降。

    潼关战毕。

    ……

    “潼关与降俘,皆已交由郝世英将军。”穆青在苏赫身旁禀道,苏赫点点头。

    他此时置身车外,深吸一口这初冬的冰凉之息,他环顾身侧的众将……

    “此次兵进西都……”穆青躬身道,“皆是卑职所谋,逾越之罪,请将军责罚。”

    周彪踏出一步,单膝跪倒在苏赫近前,“非是穆司马自擅,末将也以为此计可行……将军只治末将之罪吧,却与穆司马无干。”

    苏赫只摆了摆手,“你们便欲将计就计,换上秦兵装束,以回兵之由诈开西都城门……这是你的谋略?”他问穆青。

    穆青轻笑道,“非也。此计出自秦军参军陈宫。已探得严守制率重兵赶奔岭北接应严峻杰的蜀兵,西都城防空虚,卑职计较之下,陈宫此计甚妙,可谓万无一失。”

    苏赫问道,“陈宫?此人何在。”

    自人群中,战兢兢步出一个清瘦的身影,行进间似有些高低颠跛,一副三角眼却不敢四下乱瞟,尚未来在苏赫近前便就扑身跪倒,哆嗦着道,“罪臣……罪民陈宫,叩见镇军大将军……”

    苏赫正想上前一步,余光中却看到穆青冲他低低摆了摆手,当下了然,便不动声色的说一句,“此计若成,便恕你无罪,此后便在帐下听用。”

    “谢……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天军所到之处,一应宵小之徒莫不望风而降,正是吾皇天恩浩荡,大将军英明神武……”陈宫抬首之际,眼前却只见得苏赫转身而去的身影。

    ……

    是夜,西都延禧门守正急匆匆自城墙隘口处探出身子,这一眼望去夜幕之中城下乱糟糟不知来了多少兵马……他脑门见汗后颈发凉,环顾左右,城门将士皆是如临大敌。

    城下一声声高低呼喊,只叫开门,他硬着头皮冲下高呼一声,“叫门者,何人?!”

    便就闻听城下一声嘶吼,“公子自潼关回兵,还不开城更待何时?!”

    公子自然就是严公之子,自潼关回兵……这难道是败了?!守正又往外探着身子仔细端瞧,城墙何其高他却又如何能看得清楚……

    “公子何在?”

    “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些!”

    不知是谁人如此放肆,这话音方落,城下顿就亮起一片灯球火把。

    这一回守正看得清楚,城下一马上端坐二人,委顿在一将怀中双眼紧闭面若白纸的……正是身着一袭鹦哥儿绿战袍的严岩,严大公子!

    守正顿时就慌了,紧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公子在潼关阵上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急待就医!快快开门!”

    “少候!”守正当即便大叫道,“我这就汇同东关守将通报守城将军,拿了将令门籍回来即刻开城。”

    “等不得!晚了一时三刻,公子有些什么差池,小心你的脑袋!”马上那员将冷喝一声,守正尚未返身,便就见得马前又转出一人……

    一身长衫,跛足踱着方步,面上两道吊梢眉下一副三角眼……如此面相,守正自然识得……

    陈宫只在马前抬手一指,“兀那守正,可识得我是何人?参军陈宫是也。倘若早开城门公子尚且有救,严公面前某自有分说。如若耽误了时辰,你可还有命在?!”

    只此一句,守正便就是周身打个哆嗦。

    他当即连滚带爬的奔下城楼……

    西都延禧门洞开之际,却不知多少兵马便蜂拥而入。

    守正与城门将士战兢兢立于城门旁侧,陈宫步入城门之际,瞥过他一眼,那目光便似毒蛇吐信般令他不由得打个冷颤。

    守正随即便就有些脑袋发懵。

    按理说仅就是严公子一应亲卫侍从入城便就是了,怎得这人马自门下过,一炷香的时间还过不完……

    他慌忙间拿眼往城外望……

    当即就傻了。

    城外的夜色中,黑压压尚不知还有多少兵马!

    便就在此时,只闻听城中喊杀声四起,轰然大乱……

    尚未回过神来,城门守正便觉着颈间一凉,一柄刀不知从何而来架在了他的肩头……

    赤焰笑眯眯的将面目凑在他的眼前,“请吧。镇军大将军面前,你可是头功一件。”

    守正的裆下就湿了。

    他只望见一匹火红的高头大马之上,一袭似比夜色更浓的黑氅,自门下不紧不慢的驶入……

    ……

    天际未明之际,西都这座六朝古都,东南西北十二门皆已在近卫军之手。

    严守制留在城中镇守西都的数万兵马,皆降。

    夜间,敌军入城极快,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便就被逐一击破。

    可就奇了,这些仿佛天降的敌军,好似对西都城中的一应部署比他们还要清楚……竟没有在这偌大的城中四下乱闯,却是极为精准悄无声息的便就攻克了各处布置的要窍所在……

    多少西都将士对此简直莫名所以。

    这一切,当然是拜陈宫所赐。

    ……

    宝顺二十一年,冬,十月三十一。

    日头将起,却又不见。

    铅云漫卷秦川。

    雪降。

    当第一片雪花飘荡落地,甘陕总督府冉冉升起一面大旗。

    那一面黑旗之上,几个烫金大字在雪中份外耀眼。

    镇军大将军苏

    苏赫立身在总督府正堂之中,四下观瞧。

    一应陈设虽算不得富丽堂皇,却尽显精致。

    他随手拿起一盏汝瓷宝瓶,即便他于此道并不甚懂,那“雨过天晴云**”的天青釉彩却是极好的,显然是传世珍品。

    放回原处,再看其他……这严守制难不成是一位阴柔之人?

    阴柔之气便总与奸猾、险诈脱不开干系,苏赫暗自揣摩着。

    “将军。”穆青快步来在堂间,“西都已尽入囊中,只一处尚在负隅顽抗,却不碍事……”

    “何处?”苏赫打断他问道。

    “严守制的府邸,怕有几百名府中家丁誓死不降……本也不是个事儿,不过有将军不伤严府家眷的将令,是以颇有些棘手。”

    严守制行事奇特,他的总督府只做府衙不置家眷,却单辟一府,规模颇为宏大,做日常起居之用。

    苏赫点点头,“派兵围了,不打了。只禁府中人等出入,任何人不得干预打搅。”

    穆青应下又道,“据陈宫所说,秦地名门望族、世家豪门多在这西都置有府邸。他谏曰,请将军尽快亲身拜会,安民为上。”言语间,他自袖筒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苏赫,“就此他已捡重要的列了张单子,姓甚名谁,拜会的次第顺序也已写明。”

    苏赫笑了笑,“他倒是动作不慢。”说着话也掏出一份单子,“这是那位布政使方才递上来的,你比对看看。”

    苏赫不由得问道,“这陈宫可用?”

    “非经天纬地之材,于治世全无用处,反为祸害。”

    “哦?!”苏赫望向穆青不禁笑道,“竟然如此评价……你还真不客气。这人长相猥琐,一看就让人生厌。”

    穆青亦是笑道,“将军此言差矣。若只观其形,倒有些说道的。这陈宫毛发枯黄稀疏,吊梢眉三角眼,上齿短,下齿长谓之地包天。弓腰塌背,行走间高低不平……虽是猥琐至极,却应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之相。敢叫将军知道,这陈宫却是当世罕见的大才。”

    苏赫乐了,“你方才不是说,他是个祸害?”

    穆青正色道,“陈宫非那籍籍无名之辈。其人如何,从他的表字,与世人称道之名,便可见一斑。”

    苏赫便颇有些兴致的示意他说下去。

    “陈宫,字五步。世人皆称其为陈五步。此五步,非暗喻他年少便可五步成诗之能……而是那五步蛇,甚毒,被咬之后,行五步必死。陈宫治世为害,兵法韬略却非同小可。”

    “比你如何?”

    “只讲韬略的话,我较之陈宫,便只如那米粒之光。”

    “你这也未免太过自谦了。那窦占奎、严守制之子不都是陈宫曾经辅佐之人,却又如何……”

    穆青摇了摇头,“窦占奎、严岩之流,根本不配也不识陈宫之能。可以说,陈五步之才,他们根本不会用。至于严守制,却又无法用他,身为甘陕总督毕竟要自怜官声,爱惜羽毛,如若重用陈宫就会成为为官之败笔。”

    苏赫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此人岂不是浑身是刺,用也棘手。”

    穆青飒然一笑,“将军要用陈宫,倒也不难。”

    “如何做?”

    “收为家奴便可。将军先吓破他的胆,以收其心。再纵容他在人前狐假虎威,以全其志。如此一来,便捏住了陈宫之七寸。”他思忖道,“甚至不妨私下里告诉他,将军的真实身份……从龙之功,这等人最是看重!从此必会肝脑涂地,忠心耿耿只为将军谋。待得大事一毕……”

    穆青面色一沉,冷声道,“杀了便是。此人断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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