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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接续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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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便是辅政王一脉的理藩院,现如今严国公的手竟然也插了进来。夹在京畿两位巨擘之间,京城舆图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掌图左使许如云也已经亲赴北地,要来阻止她入京?

    那么严国公麾下的势力,在这一路之上不知又布下了多少道网,会有多少麻烦……

    林静姿早已经意料到,苏赫的身世必定与京城皇室有着什么干系……可是辅政王要苏赫入京到底所欲何为?严国公如何发觉了如此密辛之事,又为何要阻止苏赫入京?

    苏赫这蒲类四王子的身世,又干那些人什么事,又能涉及到皇室哪些密辛呢?

    林静姿丝毫没有头绪。

    涉及到皇室,以她这个区区从六品的掌图右使,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头绪。

    自安西边镇出来,林静姿便无时不刻的在细细思索。她该如何带苏赫入京,当然摆在她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入关。

    径直向东避开怀化城,当然也有选择的余地,但总是绕不开七星锁边陲的怀化城治下那七座边镇。

    继续向西南,入西戎吐蕃界,进汉中,再向东行也是可以的……

    然而,最终她还是决定进怀化城!

    她非常清楚坐镇怀化城的白方朔是如何当上这个征西大将军的……他是严国公的人。

    反其道而行之,偏向虎山行便是这个道理,任谁也想不到她就偏要从白方朔治下撞过去。

    ……

    便是这么奇怪的。

    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未料想,只不过进了这怀化城半日不到,随便吃点东西便撞在了白方朔眼皮子底下……

    于是,便也再没什么可计较的。

    在此城中,她与苏赫已然是插翅难逃。

    所以,白方朔这一问,林静姿没有丝毫的慌张,她坦然的望向白方朔,张口便道,“却不知严国公以为,我此趟在北狄拿回来的是谁?”

    白方朔望向林静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然而他却再次回复到方才那仿佛睁眼禅定的状态,一言不发的靠回在椅背之上。

    于是李子枫面向苏赫,“那么你便是黑风盗的黑风?”

    苏赫早就很有些无奈。

    不管在何处,只要说到他是谁,他自己却总是没有什么说道的机会。

    仿佛他便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至于他是谁,总是在郭俊仪口中问,在这个李虞侯口中问,在白方朔口中问,往往却不是在问他……

    果然,他尚未开口答话,李子枫便接着问道,“你是蒲类的巴盖乌,苏赫还是索伦?”

    苏赫此时便不用答话。

    因为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冷。

    这份冰冻至寒中,却有一丝火苗在燃烧。

    微弱,不屈,倔强,这一柱小小的火苗却好似温度极高,竟似堪可烧透天际。

    “呵呵,好凶狠的眼神……”李子枫嘴角一撇,不屑的笑道,“此次蒲类王庭只走脱三人,巴盖乌自前山牧场逃了,苏赫与索伦不知什么缘由不在蒲类……”

    “前几日收到回报,黑风盗扯起了黑风旗,自称什么黑旗军……”李子枫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乘机占据了姑师王庭,联合吉萨部的穆哈因,攻打高昌。李昌镐那个废物,居然降了……厉害啊,据说短短半月之间,北狄诸部见此情形已纷纷向这黑旗军派出使节往来联络。”

    苏赫闻听此言,眼中一亮。

    这么说,鹰笛回去了!

    不愧是他的二哥巴盖乌,草原第一勇士!

    “不过我们不明白,之前据说黑旗军是苏赫统领,后来扛旗的又是巴盖乌……所以,你便是苏赫?”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赫只看着白方朔问道。

    他似乎在问一个无厘头,毫无干系的问题。

    李子枫却立即懂了。

    他看着苏赫久久的没有开口。

    白方朔亦是听得懂,他稳坐不动,一言不发。

    许久……

    ……

    他一手敛袖,一手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

    酒满溢。

    “大帅……”李子枫似乎感觉到很意外,“你……”

    他确实感到很意外。

    因为自打他归附于白方朔麾下,席间总会见到大帅面前倒满一杯酒,却从来不饮。

    偶然有一次听闻大帅说起,“君不君,臣不臣……某为社稷之乱,哀若心死,曾无酒不欢,嗜酒如命。直至见到他,某方知百废待兴,匡扶有望。故此,这一杯置于面前,却不饮,只为时刻提醒,再不可浑浑噩噩度日。时不我待,需诚惶诚恐,兢兢业业,为社稷计,为万民计,为大统计。”

    那么今时今日,大帅这是……

    白方朔缓缓举杯至面前,浅抿一口。

    又眉峰紧皱,只是端详着杯中酒,好似酒已不是从前那般熟悉的滋味……

    白方朔停杯置于桌前,依旧是不言不语。

    李子枫随即了然,他踱前一步,道,“诛灭蒲类,严公早先年间便有此意。具体为何,却从无明示。听闻确实是为了什么人的缘故。此次辅政王欲插手边军事务,便想从我北地开刀。多年来,我北地边军筹措许久,时机已成……蒲类一役,不过是恰逢其时而已。”

    苏赫闻言,两道剑眉倒竖,目视间愈发的森冷,“北狄乱,则边军重。就为这一丝己欲,就为白大帅这征西大将军的势力,就要我蒲类全族性命?!”

    李子枫浅笑,“你认为的,便只是你认为的。不在其位你便无法谋其政,多说无益……再者说,穆松王欲称汗,为大夏江山社稷,亦不得不灭之。”

    苏赫嘶声道,“又如何,我北狄迟早一统。想必此刻已现端倪,这是你们阻止不了的。”

    李子枫点点头,“没关系,北狄无论是乱起,或是一统,我们都喜闻乐见,只要汗王不是穆松。”

    “为什么!”苏赫嘶声道。

    展一展袍袖,李子枫的视线只落在自身的衣襟之上,“穆松王一世枭雄,多年在浦类潜心经营,已具王霸之像。他称汗,不止北狄,西戎南蛮东夷三地皆会异动……值此多事之秋,他若成就汗业,中原,大夏危矣。所以谁都可以,穆松王绝对不可以。”

    苏赫的心好疼,他实在无法再忍。

    因为这该死的羊角癫,他已经忍了太久。

    过去的这二十一年,他从未这样忍过。

    他也曾经敢爱敢恨,快意恩仇。

    在部落里,在山寨中,他也时常犯浑,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所以他此刻只想怒吼一声!

    他想告诉他们,这一切的一切,全都不是可以屠灭的蒲类的理由!

    他要白方朔知道,只要他苏赫不死,这个仇就不算完,他要白方朔的人头……

    不!

    他要整个大夏来偿还!

    于是他当即眼翻白仁,栽倒在地。

    好像跃上岸来的脱水之鱼,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然而这一次,他抽动的格外凶猛。

    在地上一弹一弹的。

    他嘴歪眼斜的好似想要喊出什么话语。

    他双手痉挛着,像是在抓挠着什么东西。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像是一条濒死之鱼,不停的在地上抽搐抖动着。

    ……

    李子枫见状,下意识的护在白方朔身前。

    他们颇感意外的对视一眼。

    苏赫如此怪异的状态,却令他二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均没有动。

    屋门,猛然被推开了。

    听到动静不对,蜂拥着闯进屋来的数名军士,均被李子枫抬手轰了出去。

    俯身在白方朔肩侧,李子枫向他耳语着苏赫此刻身上发生了什么。

    过往闯荡江湖的年月,他听说过舆图处有一种份外阴损的毒药,专为拿人犯使用。虽不致命,却可令人犯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那么此刻苏赫的这番作态……显然便是舆图卫的手段无疑。

    他们二人的目光,瞬时转在林静姿身上。

    ……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苏赫的这番惨状,林静姿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眶中涌出的泪水。

    她已经不止一次后悔在苏赫身上下了如此份量的羊角软筋散……

    她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苏赫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如此丑陋不堪的模样……

    “你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了!”她一边呼喊着,一边扑身上前,用拇指狠狠的按压着苏赫的人中穴。

    ……

    过了不知道多久。

    屋内内传出一阵虚弱的声响。

    “我到底是谁……严国公下令诛灭蒲类……是不是因为我……”苏赫在林静姿怀里挣扎着梗起脖颈,向白方朔问道。

    白方朔此刻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永远是那般的冰凉,不夹杂任何的情愫,“白某早些年间,也曾参读过几本佛经。佛陀认为,人世间的苦难源于无明之障,首先要参破的便是无我,不再我执。听闻苏赫曾经跟随圣僧修行数年……其实你的身世如何,你到底是谁,远没有你所想的那般重要。”

    苏赫闻言不禁苦笑,“师尊……”

    “你不要再说了。”林静姿苦劝道。

    “师尊……便是被你火焚的。”苏赫竭尽全力的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滴浊泪,自他眼角忿然而下。

    “我本不想解释。”白方朔静静的凝视着他,“破城之后,闫雄将军领我密授将令,第一时间便赶去小烂陀寺……”白方朔沉声道,“可叹。圣僧却不愿走。他遗言,众生之苦,便是他的苦,既然无法救众生于水火,那么他,便也没有走的理由。”

    言罢,白方朔举杯。

    一杯浊酒自唇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滞懈。

    动作是那般的纯熟。

    一滴不漏。

    直冲嗓吼。

    “白某数年滴酒不沾。”

    “抿一口,为蒲类。”

    “此一口,只为圣僧。”

    言罢起身。

    “今日白某只想见你一面。”

    “白某虽是借严国公之势上位,却是大夏的征西大将军。和他严氏、辅政王萧仲康毫无干系。此话,即便严公当面,某也是如此说道。”

    “所以,你二人可自这怀化城安然而过。即使你入京之后,引起京畿如何震动,萧严二贼如何争斗,某也只乐见其成。”

    “至于蒲类一役……某亦不忍。然,为匡扶社稷,为大夏计,却不可不为。你恨白某,正当如此!有朝一日,只要你可命白某近你三步之内,你便可自取白某项上人头,祭蒲类族人之灵。”

    坨坨踱步至门前,他负手而立,又道,“就此别过。你我只当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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