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接续上篇
苏赫久久不能起身。
这一次的羊角癫,比以往要重上数倍。
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浑身都湿透了。
像是一道道雷霆霹雳,在他的筋肉间爆裂、穿行着,如同在受那千刀万剐的酷刑,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利刃剜绞一般……
痛的他想死。
疼的他不想活。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再经受住这奇毒之苦……
但他唯有苦苦的硬撑着,咬得满口白牙几近玉碎,却依旧一声不吭。
……
屋外脚步声,轻去。
“你好些么?”
“实在是难堪至极……让你见笑了……”苏赫嘴角不住的抖动着,虚弱的勉力笑了笑。
“我扶你起来。”
“不可能!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躺着……我为什么要起来……”苏赫强颜想要说笑两句,然而语调却丝毫提不起丝毫兴致,他缓声向她问道,“白方朔,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林静姿低首望着委顿在自己怀里的他不由得心中轻叹,柔声道,“朝野对他风评极高。此人治军极严,心机极深。”
“你用了三个极字,看来白方朔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敲门声却很轻。
二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将苏赫扶至椅凳上,安置好,林静姿轻轻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位身量普通的边军骁勇。
此人年纪不大,满面征尘。
苏赫只一眼望去,顿时眸中精光一闪。
他素有过目不忘之能,眼前此人……他曾见过!哈尔密王城外,苏赫万军之中取大将闫雄首级之时,便是此人执一杆铁抢,在身后紧追不舍……
那么此刻他怎会突然现身此处?苏赫也不道破,仅是紧紧的望着他。
只见那位边军踏步上前,躬身抱拳,甲胄响动,“大帅帐下,果毅校尉王喜。”
“不知王校尉……”林静姿方一开口,他却毫无攀谈之意。
自腰间解下一个包囊,放置在桌前,一丝不苟的仔细打开。
林静姿一看之下,不由得倒退一步……
却是一个石灰封好的老妪人头!
“这是何意!”林静姿厉声道。
“等一等……”苏赫自椅凳上起身仔细端瞧,“这就是安西边镇,一隅书塾外递了食盒给郭俊仪的那个婆婆!”
“下了软筋散的那两碗粥饭?!”林静姿立时也意识到了,“她的人头……这是白大帅要你送来的?”
“回掌图右使的话。此人与二位前后脚进的柔远西门,当值的城门司马早就瞧见此人在队伍中形迹可疑,总拿眼神偷瞥二位,就派了探马尾随。此人方才混进后厨,想要在二位的饭菜中动手脚,被我探马发现……”王校尉顿了顿,“这贱妇身手了得,伤了我边军数位巡城守卫。”
苏赫与林静姿一时间均是沉默不语。
林静姿眉峰紧锁,好险!又是下毒!
看来这件事果然不算完。既然有安西边镇的舆图卫一路跟来,意图痛下杀手……那想必她与苏赫的行迹早就已经报了上去……
苏赫则是心中一凛。
这白方朔治下的边军果然厉害!
那位看似贪财的城门小校,居然就有如此眼力……即便他自己,已经是时刻警惕着,都尚未发觉身后居然一路跟着个尾巴……
这位老妪,想必极善追踪尾行之术。
见屋内两人均不言语,王喜便开声道,“大帅下令斩下此妇首级,交由二位处置。不知二位……”
林静姿一挥手,“拿走,丢去乱坟岗也就是了。”
“且慢……”苏赫费力的撑起身子,走近两步,却又团身坐倒在地上。
他举目望向桌案上的那一颗头颅,轻叹一声。
也不忌讳王喜校尉在侧,便轻声诵佛,似是在做超度法事一般。
……
“当时便是这般情形。”王喜诉说一遍,便垂首以待白大帅示下。
白方朔拿起一枚令箭,放在案前,“领一队轻骑,你为队正,按先前的准备,你自去安排吧。入关内,百里可返。”
“得令!”王喜叉拳施礼,领令而退。
李子枫在一旁若有所思,半晌方言道,“这真是一个怪人……对大帅滔天恨意难消,却又去超度那位想要他性命的老妪……”
白方朔手挚书卷,看了两眼,又缓缓放下,“据说这苏赫在圣僧身旁多年,这是尚未开悟……圣僧既然未给他剃度,便是要他在世间修行。”
听闻白方朔如此说道,李子枫浅笑两声,“以他的身世……这可有的修了……”
言及苏赫身世,李子枫不无担忧的望向白方朔,“他这一去……严公那边……”
白方朔点点头,他知道李子枫言下何意,“他的身世虽然不明,既然萧严两端争他生死……”他的眼神凌然上挑,嘴角带上一丝颇为玩味的笑意,“那必然是与皇室有关联。这一路去,能不能抵达京城还在两可之间,如若他确实入了京……想必就将好戏连台了……”
“大帅的意思?”
“辅政王与严氏一族,虽然在朝堂上相互打压了这么多年,两边却均在隐忍,在双方可控的范畴之内达到了某种制衡。所以……朝局始终缺一个变数……”
“他入京,便是这个变数?”
“或许吧……”白方朔的手指不停的点在桌案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当然也要看苏赫这不为人所知的身世到底有多惊人,够不够得上这个变数。”
李子枫对此颇有兴致,他轻坐帅案旁侧,“如果说蒲类与皇室有什么瓜葛的话,按理说只有那位蒲类王穆松之妹,素伦公主……”
“不错,便是那位早亡的太子良娣。”白方朔轻点其头,应道。
“这位素伦公主病故的时候,未留下一男半女,而且那时候圣上还未登基……这么论来,她便是苏赫的姑姑……”理论到此处,李子枫挠了挠头,“这分明是一个死结,一位已故太子良娣的侄儿……犯得上让朝野两大巨擘盯着他不放?”
“苏赫在蒲类的身世调查的如何?”白方朔凝神问道。
“回大帅,再清楚不过!舆图处北府的账册调过来了……这位苏赫的母亲,被称为珠兰夫人,确实是位大夏女子。据北府所查,是穆松王在咸平三十九年打秋风之时自边关掳掠过去的……”李子枫想了想,“账册记得明白,那一年年景不好,穆松王春秋两季分别叩关犯境,应该是春季临幸了这位珠兰夫人却未带走,秋季返回蒲类的时候这位珠兰夫人已经生有一子……”
“此子,便是苏赫?”白方朔细细思索一番,手指在桌案上一顿,“如此说来,并无不妥之处。”
李子枫摊了摊手,这明摆着没甚毛病。
“那位珠兰夫人的身世?是哪里人士?自何处掳掠去的?”白方朔眉峰一皱,接连问道。
“这……二十年前的事儿,已无可考。”李子枫起身,踱了两步,“且不论他……严公早些年间便有诛灭蒲类之意,虽从未明示意图,好像也是为了什么人的缘故?”
“嗯,确如你今日告诉苏赫的。那时不止是你,连我也都还未到怀化城……宫里好似也曾经派人在北狄蒲类找寻过什么人,当然都是些私底下的动作。”
“他们找寻的,难道也是苏赫?”李子枫愈发觉得奇怪了,“大帅,推算苏赫时年二十有一,辅政王为何选在此时打出这张牌?”
白方朔沉吟片刻,缓缓言道,“应该是近年来圣上春秋不稳……他们均认为时机已然到了。”
李子枫长腿一伸,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他们的时机,便是我们的机会。”
“所以,七夜你已经派出去了?”
“呵呵,那小子,再不放他出去怕是要憋出病来了……大帅,”李子枫向前凑了凑身子,“七夜这一去,严公那边派来的那位管事……”
白方朔默然道,“不过一个区区严府管事,也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此等角色,死便死了,严公那边问下来我自有道理。”
他抬眼望向李子枫,“那边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李子枫警觉的痰嗽一声。
随即房门隐约闪过侍卫抽刀的金戈碰撞声。
他便附在白方朔身侧,不可闻的耳语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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