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殿内,皇帝半卧在花梨木精雕细致刻的龙榻上,他的脸色有些灰白,御医跪在床边的榻板上正专心的听脉,祉禄牵着琉惜的小手跟在安华身后,安静的站立在一旁。
不多时,门外传来通报:“陛下,桓王殿下与瑞王殿下门后候驾!”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门外已经陆续来了一群人,只是皇帝一直不吱声,守在门口的侍卫和内监都不敢轻易放他们入内。
待御医诊好脉,安华便急匆匆上前道:“陛下情况如何?”
“回长公主殿下,陛下这是积劳成疾,加上寒冬来临时一时不慎,让邪寒侵入了体内,积压着爆发出来便咯血了。”
“一时不慎?”安华一脸阴沉的转身看向忠靖,声音是众人都没有听过的阴森低寒:“忠靖公公,倒是侍奉的好。”
动动脑子,都知道这是嘲讽。忠靖公公知晓安华这是动了怒,不由得背后凉飕飕的,忙跪下膝行至皇帝跟前,猛的磕头泣道:“老奴,老奴没能照顾好陛下,不求陛下开恩,只求能给老奴一个赎罪机会,照顾陛下安康后自会自裁!”
琉惜安静的看着安华的背影,只觉得她的脊梁挺得很直,头微微昂着,这种孤高冷傲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祉禄朝她又挨近了一点,低声在她耳边用只能让她听清的声音道:“皇姐素来有权掌天下的魄力,倘若不是生为女子,只怕早已是那东宫,早已有主。”
皇帝无奈的看着怒中的爱女,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跟他没有关系,是前段时间朕睡不着,去了几次昭阳宫。”
昭阳宫,是先皇后所住的宫殿,期中的含光殿,更是皇帝与他的皇后所有回忆的所在。据传皇帝和皇后在那含光殿内以夫妻相称,没有君臣天下,就如同平常百姓一般平静安宁。
那含光殿,更是在先皇后薨逝后被皇帝封锁,除去两位洒扫的宫人和长女安华,不许任何人进去,就连祉禄,都只有祭祀的那一天,才能进入。
皇帝看着安华还要发作的样子,本想佯作疲倦让她退下,却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琉惜招了招人让她上前:“穰平王妃,到朕跟前来。”
“诺!”
沐琉惜垂首上前,缓步到方才御医跪着请脉的位置上跪下,一副乖巧恭顺聆听圣意的模样。
“抬起头来。”皇帝又开口道。
安华和祉禄隔着几步之遥,只见皇帝微微俯身在琉惜耳边轻言着什么,却听不见话中内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一脸不解,本想着等出宫后再问那恭听者本人,却见一直躬身垂首的琉惜猛然直起腰身,一脸惊吓的模样,越发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看穿两人心思的皇帝眯了眯眼,朝着他们开口,话却是对众人说的:“穰平王妃,朕方才对你说的话,你需得牢牢记刻在心中,没到朕告知你的那一天,谁都不能说。”
琉惜耳边还回荡着皇帝方才的话语,浑身打颤,满眼尽是荒乱。
祉禄虽不知皇帝方才是说了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几句话让琉惜陷入了无尽的恐怖之中。他微蹙着眉紧盯着她,见她浑身僵硬失神的模样,唯恐她圣驾之前失仪,忙跪下高呼:“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他的声音唤醒了琉惜,她一愣一愣的跟着跪俯顿首,呆呆的跟着开口:“儿臣……谨遵圣谕。”
殿内氛围重重,殿外亦是暗流汹涌。
刚被降位的慧妃和瑞王一语不发的站在不起眼的一侧,甚至还不如其他不出众的皇子和妃子站的显眼,后宫之中圣宠正隆的德贵妃,与其子桓王端端的站在大门口,两人低语着什么。
与母亲一同缓缓来迟的荣亲王见殿前热闹,本想回避,他们母子二人素来不爱在后宫出众。
“沚祯留步。”沚祯正扶着自己母妃欲转身离去,背后忽然传来瑞王的声音,瞬间引来众人目光。
沚祯的母妃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他却与皇帝极为亲近,更是朝中唯一一位亲王,甚至手中掌控皇室宗亲刑狱案件审理的禁庭司镇府一职,也算是引得宗亲忌惮。
瑞王松开一直紧握着的自己母妃的手,昂首挺胸的阔步朝沚祯走去,行至他身前数步之时,忽然恭敬的躬身朝愉妃行礼:“儿臣见过愉妃娘娘。”
愉妃出身卑微,虽然儿子有所出息,但是素来胆小惯了,一直在后宫之中都备受忽视,连比自己份位还要低的妃嫔都敢在自己面前嚣张。如今一时被朝中军功压身的王爷这般恭敬,一时多有惊吓,忙扶起瑞王道:“瑞王快快请起!”
沚祯一手扶起险些陪着一起躬身作礼的母亲,一手轻轻抚着自己母亲的后背,待两人站好后有朝瑞王作揖颔首道:“沚祯见过皇兄!”
跟着走过来的惠妃朝沚祯欠了欠身,又朝着愉妃微微颔首,道:“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向荣亲王拜谢当日搭救之恩!”
宫中谁人不知,惠妃出身当朝大将之门,是褚融最为宠爱的妹妹,自幼性子泼辣惯了,在宫中也是横行无忌,她仗着出身世家大族对愉妃素来轻视,可以说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在那风火正盛之时,沚祯会上奏谈起关于乐陵的案子,而不是落井下石,直接宣判。
沚祯微微楞了一下,目光转向正与桓王攀谈的晁晏,脑海中忽然浮现那夜长公主带着自己去晁晏府上的场景。
那夜他去寻长公主的时候只是晚膳之后不久,月刚上梢头。可是当他与长公主话过两圈点明来意后,长公主却将他留在府中东拉西扯的攀谈了很久,待到夜深人静,街道之上已无人影,这才拉着他轻装小驾的去了晁晏的府上。
可见他们本就不想让人知晓这事真正授意者是另有其人。在皇帝面前久了,即使没有争权夺位的念头也有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他看着禁闭的宫门也不去多说什么,只是朝着两人和煦的笑了笑,算是应了惠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