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委托（下）

    

    “5，10，20，30……58。”

    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微弱声音细数，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法被察觉到气息的浪人，半蹲着俯视高台下方的魔兽群体。

    类似钟楼内部一般地圆形结构，比想象中要宽敞多的空间直达山峦的最上方。一根根雕刻着花纹的石柱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在浪人的两侧分别是通往下方，以及上方更高一层的漫长环绕阶梯。不过上方的高层全都是死路根本毫无意义，毕竟他们这是在悬崖峭壁的内部深处。

    不管这是钟塔或者高楼之类的什么建筑，如今都已经被历史永久地掩埋在了石土之下。只不是个被魔兽当成舒服栖息地的巢穴，一个对人类来说毫无意义的地方。如果数千年前它的建造者直到现在还活着，现在肯定会生气地提着斧子来亲自清剿魔兽吧。

    “哥布林有58只，牙狼24只。这个数量……不是能轻松解决的问题。”

    望着在最底层熟睡的魔兽们浪人陷入了沉思，哥布林与牙狼的睡姿绝对算不上好看。几乎是随便找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就躺了下去，也不管那里干不干净是否有污垢之类的东西，甚至前一秒还有魔兽还在那里撒尿也说不定。不过反正不通风的这里无论在哪气味都如此难闻，哥布林和牙狼们或许都已经习惯了吧。

    “不、不行吗？”

    跟在浪人身后的少女小心地询问，她的声音甚至要比浪人小上许多，生怕因为自己而被下方的魔兽发现。

    “也不能说是没有，只不过这需要你的帮忙，魔法还能使用几次？”

    “那个……刚才已经用了一次圣光，现在还剩下五次魔法可以使用。不过我每用一次都会消耗很多魔力，身体会变得越来越疲惫，所以还是当成只能用四次会比较好。”

    “知道了。”

    浪人闻言点头应许了一声，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了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少女见状立刻露出了无比难看的脸色，经过刚才在隧道的那一场战斗，她知道那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难道……又要用火吗？”

    “不，面对这个数量这点燃油根本不够，只是以防万一会侥幸残留下几只而已。”

    浪人说着从地面上站起，回过头默默地看向了少女。本来以为自己不用再看到皮肤被烧焦场景，少女此刻的心里还有点庆幸。但浪人接下来准备让她做的事其实更糟，甚至会违背她所信仰的地母神教条。

    “？”

    ——————————

    “慈、慈爱的地母神啊，请赐予我能带人进入安详梦境的优美歌声。抚慰每一位受伤的心灵，平息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悲伤——安眠者的歌喉。”

    白色荧光形成一道半透明的轮廓笼罩着少女的喉咙，她宛如一位居高临下的天使，在十字架所散发出的光芒下祝福着大地。

    魔法的咒语已经咏唱完毕，现在只要她一开口就会展现出其威力。但天使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无比慌乱，心中的迷茫和犹豫不决让她迟迟无法开口。但来自浪人威慑般地眼神还是逼她唱出了歌谣，在这样昏暗的地方在小的光芒也会十分耀眼。一旦被还未完全睡着的哥布林发现，面对这几乎接近百只的数量，他们两人基本上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

    少女的歌谣在这空旷的楼层间徘徊，密封的空间很好地将歌声传达到了每一处。而那些在感觉到光亮刚睁开眼睛的魔兽们，在听到歌声以后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安眠者的歌喉只不过是一种十分低级的魔法，在圣职者当中只不过是初期用来熟悉体内魔力的流动，从而拿来练手的三流魔法而已。其效果自然也是弱的可怜，顾名思义只是有着帮人助眠的功能。甚至对一些意志力顽强的人顽强起不到作用，对普通人也顶多就是会打个哈气的效果，是在实战中完全起不到作用的魔法。

    不过比起人类，安眠者的歌喉对懒惰的哥布林姑且还是有着一定效果的，尤其是在他们已经睡着的时候，其意志力等同于没有的现在就起到了催眠的作用。然后在魔兽进入深度睡眠的现在……就是浪人发起无声进攻的最好时机。

    “拿着。”

    拔出自己腰间和身后的两把短剑，浪人将其中一把递给了少女。一切都按照计划中运行的很顺利，接下来只要在睡梦中杀死它们就可以了。

    “瞄准脖子，这样它们就不会发出声音。”

    对少女随意地叮嘱了一声之后，浪人顺着阶梯开始向下走去，然后当他来到阶梯的最底层，第一个熟睡中的哥布林面前时。就跟刚才所说的一样，浪人毫不犹豫地就对脖子刺了下去。

    “第1个。”

    抽搐的尸体在挣扎，从睡梦中醒来的哥布林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浪人。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而已，脖子被刺穿让它才折腾了没有两秒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8个。”

    淡淡诉说着冰冷的数字，浪人的身影繁忙地徘徊在熟睡的魔兽们之间。而少女则在阶梯的入口处默默地望着他，就算手中握着不适合她的沉重武器，少女也还是没有勇气能够踏出一步。

    “你在干什么？过来帮忙。”

    浪人回过头对着少女催促了一声，然而却遭到了少女畏惧的拒绝。

    “不行，不行的。我做不到，这种事情……”

    “你这是浪费我们能保证安全的时间，这个魔法的效果持续不了多久，关于这点你应该要比我清楚。如果过了一会等它们察觉到然后醒来，你觉得深入敌腹的我们有可能逃的掉吗？”

    “可是……”

    少女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她清楚那种无路可逃的绝望感，而且少女也永远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行动起来，但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被原谅。夺走生命违背了地母神的信条，尊重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少女就是这样被教育着长大的。

    但是……邪恶的魔兽真的能够被人所去尊重吗？

    这样的疑问突然涌上了少女的心头，她又回想起了刚才在仓库中所看到的那幅场景，以及那只哥布林污遂丑陋的享乐面容。

    “……”

    突然间少女变得僵硬的身体不在颤抖，仇恨使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从而放开了挂在胸口上的十字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慢慢地向前走去，仿佛是在模仿一直注视着的浪人背影。跟他一样举起用着不习惯的短剑，对着哥布林昏睡的脖子刺了下去。

    “1个……”

    ——————————

    “原来如此，状况我大致了解了。待我们派出审查人员前去核实确认以后，就会给两位准备好委托的报酬。过程大概需要三天左右，请耐心等待。”

    拍了拍手中浪人刚提交上来的资料，冒险者工会的柜台小姐一边说着，露出了令人感觉无比温暖的商业微笑。

    “报酬分成两份，那一份给她。”

    柜台小姐面前的浪人说着回过了头，把视线转移到了坐在大厅的角落。那个被清晨的阳光所照亮的浑身血污，实在过于疲惫从而靠着墙壁就昏睡了过去，少女的娇弱身影。

    “是，我明白了。”

    柜台小姐微笑着点头答应，但一般按照规定来说，在工会确认魔兽被真正歼灭干净之前，她是不能就这样直接答应什么的。不过既然是信誉度颇高的浪人，那么魔兽就肯定是已经被歼灭了，柜台小姐对他有着深厚的信赖。

    “……不过还真是稀奇呢。”

    略感疑惑地歪着脑袋，柜台小姐注视着大厅角落少女昏睡的身影。一向独来独往的浪人居然会有了同伴，她本来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看到浪人孤身一人外出冒险来着。毕竟浪人的孤僻在工会内也算是十分有名，甚至还有人在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和人组队这一点上开了赌局。

    “你指什么？”

    “从浪人先生你半年前突然来到这个城镇的时候，无论是在成为冒险者还是歼灭魔兽时，您都只是孤身一人。”

    “……我和她是同一类人，至少在情感上很相似。”

    淡淡地答复了一声浪人没有做出过多回应，柜台小姐算是全公会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人了，毕竟每次在接受委托时和完成后的手续都要经过她来审核。

    “原来如此。这真是太好了，看到您的身边如今有人陪伴，令我们工会也增加了一份安全感。毕竟您可是我们工会的王牌呢，有个同伴总不至于以后了无音讯。”

    “是吗。”

    浪人说罢转身向着工会的大门离去，在经过少女身边时突然停下看了她一眼。望着这被自己逼迫从而遍布献血的圣袍，盔甲之下隐藏的面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

    “额？！”

    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少女迷茫地看向了四周，浮现在眼前的是来自柜台小姐的微笑，不知何时整个大厅已经只剩下了她们俩人。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不，请问我这是……”

    “真亏你能在这么吵闹的地方睡着呢，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柜台小姐说着坐在了少女的身边，而少女闻言才终于注意到，外面本该是清晨的阳光现在已经变成了落日的晚霞。她就这样在工会的大厅睡了一夜，肩上还披着柜台小姐不知何时给她盖上的毯子。

    “对、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

    “啊，请不要这么着急。正好我一个人留下来整理资料怪无聊的，能抽空跟我聊聊天吗？关于你们在山洞中的事我已经听浪人先生讲述过了，但也想听听你的说法。”

    柜台小姐说着挥手示意少女坐下，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弄脏的面容，陌生的两个人坐在大厅里一直聊了很久。

    “原来如此，这对新人的你来说肯定很难接受吧。”

    了解了以少女视角所发生的冒险具体内容，柜台小姐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为什么，他能那么冷漠呢，就好像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果然是因为我还太不成熟的原因吗，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们都是那样吗？”

    “嗯……经验丰富吗。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呢，因为他成为冒险者只不过是大概半年前的事。如果要按时间来算的话，他顶多也能算个是刚脱离白瓷不久的初学者哦。”

    “这怎么可能，但是浪人先生他……”

    “我知道，他很强的对吧？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孤身一人这么久还没出过问题，不过他只是个刚脱离白瓷的新人也是事实。”

    柜台小姐一边说着露出了无奈地苦笑，不经又想起了浪人刚成为冒险者时候的事。

    “这世上就是会有那种特殊的人，你不知道他的过去和姓名，只能凭借着言行举止和外表来判断其品行。但浪人他却甚至把外貌都隐藏了起来，就连工会也不清楚在那头盔之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我们唯一所清楚的，就只有他对魔兽抱有着异样的愤怒与仇恨。甚至在浪人刚成为冒险者的时候，尽管我们拒绝了他想讨伐龙的委托，结果他却还是一个人去了那个洞窟将龙给讨伐掉了。”

    “龙……”

    “呀，当他把龙的头颅整个搬到柜台上时真是吓了一跳呢，而且血还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一瞬间都被吓的出神了。一个白瓷就将龙讨伐的事迹在我们工会可是前所未闻，我们也不知道改如何应对，没办法就将破例将他从白瓷直接提升为黄金了。然后我们虽然决定支付给他委托的赏金，但却被他给拒绝掉了。撇下说是不喜欢打破规则这样一句话，然后就潇洒地离开了。”

    柜台小姐扶额在桌子上自嘲般地挥手笑了笑，但随后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无奈。这种工作做的久了，所看到和熟悉的人自然也会有各种不同，但却只有浪人她无法了解。

    “不惜白费功夫也要去讨伐魔兽，我想他肯定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其实这在冒险者当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是呢，我能明白……这种心情。”

    少女闻言感觉不好受地捂住了胸口，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说不上来的重要东西。

    “啊，我差不多要下班了。谢谢你陪我聊天，能缓解这短暂的寂寞真是太好了。”

    “不，我才是谢谢你能陪我聊这么多。”

    柜台小姐点了下头起身准备离开，但在这时候少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伸手拽住了柜台小姐的衣角。

    “那个，我有一个请求。”

    “是，请讲。”

    柜台小姐闻言回过头望着少女，又回到平时进行工作的那幅状态。

    “能请你们，埋葬在那个洞窟里死去的人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