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依安殿下

    

    抬头一眼望去尽是黑礁石的天空之下，聚集在黑市街道上的人们在欢呼。借助着周围一切能散发出亮光的东西，人们手中的台灯以及房屋上的吊灯。无数微弱的光芒聚集在此，本该是拥有无限昏暗的地下世界，其聚集的光芒要远比世上的任何一切闪耀。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伴随着人群们不断传递到耳边的呼喊声，他身披着斗篷从远处的街道向这里走来，身边无数身穿褐色斗篷的护卫在两侧保护着他。一个要比周围人矮小上一大截的身影，步伐却一点也不要比谁显得缓慢。他们身上的褐色斗篷已然成为了一道标志，像一道射出的箭矢切割开了庞大的人群。

    “……”

    从漆黑脏乱的小巷中走出，查理德压着把手黑市入口的老人来到了人群的后方。他眯起眼睛遥望着面前招摇过市的人群，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他们不断呼喊，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尊贵称号。

    “殿下？那个人是谁？”

    “嘿嘿……关于他你应该是很清楚的，这还需要什么其他证明吗？”

    老人说着缓慢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撇了那个备受瞩目的矮小身影一眼。在这个世上能够被尊称为殿下的只有一种人，一个国家的王子或者像安妮那样的城主。除此之外就算是身份在尊贵的人，最多也就只能够被称之为大人而已。

    殿下这种称呼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在查理德一直这么思考的时候。那个矮小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了台阶，一个早就为他而准备好的演讲木台。

    街道上的群众们跟随着他的步伐在此聚集，在演讲台的面前众人纷纷抬头仰望。而身披褐色斗篷的护卫们，则严密地环绕在周围的每一个角度，禁止任何一个人试图靠近。

    一直隐藏在斗篷下的真容，终于展现在了世人面前。依安带着右边被烧毁的半张脸俯视着众人，他一个人孤立的站在台上，承受着下方无数在寄托中混杂着怪异的视线。

    一个样貌被毁的人总是无比丑陋的，因为没人会去看他尚还完好的另一半。此刻站在台上的依安很清楚，自己在这些密集人群的眼里究竟是怎样。想要以这幅尊容出现在众人面前是需要巨大勇气的，但依安不在这些异样的目光，只因他额头的那颗晶莹发亮的绿宝石，给了他能够面对一切异样的勇气。

    “……这不可能，提利尔家应该没有除了蓝礼以外的男孩了才对。”

    身处在人群最后方的查理德无比困惑，依安的存在过去他从不知晓，就跟他对这座黑市也同样一无所知一样。身为骑士自认要比一般人博学多才的他，此刻甚至不如个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子知道的要多。

    “我知道……你们此刻的感受。”

    站在台上的依安缓慢地发声开始了演讲，他异常平淡与冷静的表情看着似乎无比镇定。刚才还无比喧闹的黑市此刻变得无比寂静，人们都静静聆听着依安的发言。

    “这很不公平……我们不该拥挤在如此之肮脏的地下生活。大家过去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但如今……却都因为被牵连到一场只关乎私欲的战争而改变了。”

    依安的表情随着话语逐渐变得愤怒，每当提到提利尔这个姓氏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总是会充满仇恨。

    “凶手则就是我那素未蒙面的哥哥，蓝礼-提利尔。他烧毁了我们的房子，屠杀了我们的家人，就跟对待他的那些奴隶一样，把我们这些普通的市民当做无关紧要的畜生。”

    依安伸出右手捂住了心脏，他试图安抚着自己不要过于愤怒。回想起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现在作为一个领导者他必须表现得更加理性。他表现得就仿佛像是一位老师，再给台下的学生们讲述着历史。

    “但就算如此……蓝礼也不是发起这场战争的最大元凶。因为如果要真正的追溯灾难的源头，私生子安妮才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骗子。她只不过是一个血脉不纯净的杂种，多年来却一直稳坐在那不属于她的王座之上，蒙骗走了本应该属于我的权力以及财富，然后……”

    依安轻笑着表情显露出了不屑，对于一个早就已经是陌生人的混血妹妹，婴儿时期所流露的亲情早就荡然无存了。对依安来说真正的家人已经不见了，被她这个混血妹妹给间接性的杀死了。

    “一个骗子称王的后果……我们现在都已经见识到了。谎言被揭穿的安妮只不过是个小丑，没有人会真正地去选择臣服她，这也是罪人蓝礼会向她发起这场战争的原因。”

    “那我们凭什么又要相信你？”

    质问的洪亮声音突然从台下传来，依安的讲话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所打断，他只不过是一位曾经生活在地上的普通市民。

    “你难道就一定会比他们更好吗？你甚至连张完好的脸都没有，我们要如何相信这样的一个人？”

    男人大胆的质问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同，这个疑虑也一直都是人们心中所存在的，只是从未有人敢像男子这样大胆地直言出来。这是依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真正展示自己，虽然他的身份和脸有烧伤的事情早就在黑市传开了，但他过去还从未真正得得到过这些人的民心。

    只是过往一直有着佐兰的宣扬与帮助，才使得他获得了少数的追随者。其余在组织内大部分的反动派，或多或少还是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有今天依安才是真正的当众表达自己的立场称王，而此刻佐兰并不在他的身边。

    “……”

    质疑的目光不断增多，人们把视线焦距在依安的烧伤上。这似乎成了依安在人们眼中的污点，他们或许更愿意选择那些样貌英俊的人为王。因为身为城市一份子的他们这样会感觉更好，毕竟艾尔因洛特的城主会是全城的代表，一个样貌好看点的人更容易被全世界所接纳。

    “……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连脸都不完整的小鬼，到底又会有什么资本让你们信任我。

    依安说着默默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篷，将全部的样貌都展现在了人们面前。他莹绿色的头发就跟安妮一样，作为提利尔家最初的两个孩子，在这点上依安与安妮都遗传了他们的母亲。

    “但是这个伤痕恰巧就是我的优势，因为蓝礼他们都不可能了解，被牵连进这场战争你们的痛苦。但是我就可以体会和感觉得到，这个伤痕，就是在黑衣袭击城市的那个夜晚我所遭受的。甚至连现在，我也在承受这烧伤所传递来的痛楚。”

    轻轻抚摸着自己半边脸颊上的烧伤，严重到这种程度，依安其实早就什么都已经感受不到了。但是他此刻并没有撒谎，就算肉体上的疼痛已经消逝，依安的灵魂也还仍然在持续着燃烧。

    “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曾失踪多年，甚至有一部分过去根本不知晓我的存在，这点包括我自己本身也是一样。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以托曼这个名字，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座城市成长至今。一直到不久前我才知晓我的真正的名字，不过那也是在我变成这幅样子之后了……”

    过去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依安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尽量试着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因为每当从睡梦中醒来都只会徒加痛苦。

    “我就跟你们一样，只不过是个每天忙于生计的普通人……甚至要更糟。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明白失去这一切的现在你们有多么痛苦，因为我也是如此……”

    话说到一半依安突然僵持在原地低下了头，谈及到过去的事还是让他想起了一些，那已经再也见不到了的面孔。

    “我的姐姐和弟弟死了，就在蓝礼发动袭击的那个夜晚。”

    依安重新抬起头望着众人，仅存的绿色瞳孔已然变得鲜红。他已经哭不出透明的眼泪，这或许是因为右边的烧伤还是其他什么。依安的泪水已经彻底流干，只能滴下蕴含着仇恨的鲜血。

    “我、我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跟他们在同一片屋檐下长大。我姐姐莫娜人很好而且又细心，她总是能照顾好每一个人。而我的弟弟雷文虽然顽皮了点，但他也还是会选择听我的话。”

    依安尽量让自己的言语保持流畅没有梗咽，一个领导者在众人面前这幅悲伤的样子明显不适合，但……又有谁会去指责依安呢？

    聚集在这里的人全都跟依安一样，包括那些守护在他周围的那些护卫，无论谁都是因为失去了一些东西才聚集至此的。找不到自己失踪儿子尸骸的老人，曾抱着未婚夫照片哭泣的女士，比依安还要年轻的少年失去了他守卫城市的哥哥，和没来得及带家人逃离火海的父亲，以及他们共同都失去了的一个东西……家。

    一滴鲜红的血珠拍打在依安脚边的木板上，这是顺着他脸颊滑落下来的。血滴滚过的痕迹就像一道伤痕，所有人都十分地清晰看到了这个伤口，人们终于将视线聚集在了依安脸颊的这边。

    “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我本来以为这种日子会永远地持续下去。但这已经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这道血痕存在所有人的心中，这将他们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依安该说的话已经讲完，他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都公布于众。至于接下来市民们会如何选择，那就看他们是否能体会到依安心中的痛楚了。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们更愿意相信哪个？是那些一直生活在暖床中的骗子与暴君，还是一个能真正了解你们感受的朋友？”

    依安环绕俯视着下方聚集的众人，无数道视线与身影拥挤在街道的每个角落。他站在台上耐心地等待着答复，直到有第一个人做出了回应。

    “我相信您，依安殿下。”

    还是刚才那个最先提出质问的男人，他对着依安点头表示了认同。附近的其他人群闻言也逐渐发声应许，支持依安的声音逐渐从单单几人的口中变得越来越多，到最后声势又变回了最开始那般浩大。

    “我们效忠您！依安殿下！”

    数百人震耳的欢呼声一同响起，人们纷纷把手中的光芒举过头顶，以此来表达对台上依安的敬意。没人再会去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依安，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君主。

    “既然如此，当我登上王位的那时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抹去脸颊上的血痕依安张开双手迎接欢呼，幕后的一切事情已经准备就绪了，用来革命的时间一秒钟都不需要等待。

    “现在我们向地面出发吧，是时候让这座城市迎接他们新的城主了！”

    依安说完直接转过身从讲台上走下，周围的护卫和人群一呼百应。换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斗篷，数百人在拥挤的街道上化为了一道褐色的长河，跟随着最前方那个矮小的领导者，向着通往上方城市的阶梯隧道前进。

    “……什么鬼，这简直是疯了。”

    站在小巷边上的查理德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长河，这种颜色的斗篷他最近在熟悉不过了，反动派的真正人数远超乎他的想象。但现在再让他震惊的，还是刚才依安的惊人发言，以及那么现在他们所要去做的某些事情。

    “！”

    燃烧的台灯突然向自己的脸上袭来，一直被查理德单手压制的老人，趁他不注意瞬间挣脱开了束缚。他冲进面前移动的人群瞬间消失了踪影，但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

    “这里有个提利尔家的间谍！！！”

    响彻天际的干枯嘶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行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依安。人们全部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查理德身上穿着的高贵盔甲，彻底证明了他不是这里的人。

    依安眯起眼睛注视着小巷边上的查理德，后方的人群实在太过密集他其实看不清查理德的样子。但这不重要……只要他现在轻声一言，所有的反动派都会听他号令。

    “抓住他。”

    机械般地命令从依安口中下达，微弱冰冷的声音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查理德对望着所有突然焦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么受人瞩目或许还是人生中头一回。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