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从战场上撤退

    

    “咔！”

    漆黑色的泥土混杂着血沫，生锈的铁铲不断开阔着巨大的坑洞，一具具尸体被人从上方不断抛下。身处在坑洞深处挖掘的人们，不需要担心自己上不去的问题，因为在这里尸体是源源不断的，只要踩着死人不断积累起来的小山就行。

    逝去的亡灵宛如草原一般遍布大地，烧黑了的剑与长枪生长成了花园。破刃的长剑有无数把，脱离了它们曾经的主人插进土壤，代替墓碑成为了那些无名士兵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也是一座座染血了的可悲坟墓。充满硝烟与焦黑泥土的战场，至少这里在很久以前，还是一片绿油清爽的辽阔平原。但现在却只剩下了冰凉的寒风，霜冻着士兵们发僵麻木的手掌。

    “咳咳......咳！”

    正在抛下尸体的士兵发出了咳嗽，他跪倒在地上满脸的疲倦，黝黑的眼角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休息过。

    “喂，你没事吧？”

    同行的伙伴上前关心地问候，但他的脸色也不能说要好上多少。昏暗的天空让所有人的脸色都染上了阴霾，稀薄的空气连呼吸都是种痛苦。

    “不......只是有点累。”

    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士兵擦拭掉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转过头才终于发现，像这样埋葬尸体的坑洞，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填满了无数。躺在被魔法焚烧变得焦黑了的土坑之中，腹部盔甲破了个洞的士兵奄奄一息。就算是战争暂时结束的现在，也还是有着其他不同的人在进行着战斗。只不过她们战斗的目的，跟这些是为了杀敌的士兵不同。圣职者是为了帮人起死回生，让他们重新回到战场好继续更多的杀戮。

    有些变钝的赤红锯子，发出与血肉还有骨头来回摩擦的渗人声音。外貌看上不过20几岁的年轻男人，在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战争过后的下半辈子，就只能杵着拐杖在大街上以乞讨为生了。这样凄惨不断的惨叫，与持续流血的暴力场景，在这片宛如南漠般的荒凉大地上并不稀奇。

    眼角视线每一个能用余光瞥见的角落，你所看到的都只有在遭受过战争的洗礼后，侥幸存活但仍算不上完好的士兵们。

    总会有人从中失去些什么。是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还是上顿饭一起喝酒的发小，亦或者是自己的灵魂……

    “在努力一把吧，填满了这个坑就去休息。”

    点头答应了一声，士兵开始继续拖拽自己脚边的尸体，亦或者是某些已经支离破碎的肉块。这样在临死之前所还保持着的表情，战场上的士兵们也都早就全部习惯。不过也许自己的脸，也早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也说不定。

    “？”

    乌云漆黑的影子从大地上一闪而过，士兵不以为然的望向天空抬起了头。明明是大白天，却仍然看不到半点蔚蓝的天空。仿佛就快要下雨打雷了，黑色的影子渐渐开始聚集的越来越密集。

    “......那是什么？”

    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士兵眯起眼睛仔细注视着遥远的天空。什么样的云朵才能移动的如此之快，就算是暴风雨来了也未免太夸张了，更何况到现在还连一滴雨水都没有下。

    “龙……”

    “嗷——————！”

    终于意识到了那些黑影的真面目，暴躁的吼叫声震碎了周围地上的剑与长枪。真正的恐惧从蔚蓝的天空中降临，挥动着能染黑大地一切的漆黑翅膀，每一下都会掀起剧烈的狂风。漆黑的巨大体积向着地面快速俯冲，它们像群居的大雁飞翔的队列整齐。

    士兵独自呆愣在原地，默默遥望着天空中那些向自己所袭来的巨龙。就算身边的同伴们都在嘶吼着逃跑，他也还是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听不见周围人的呼喊和叫声，视线中的事物逐渐开始变得缓慢。自己对这些事情已经厌倦了……也许就这样跟自己所埋葬的那些尸体一同离去，才是从在这看不到尽头地狱之中，唯一所能解脱的最好办法。

    反正挖好的坟墓就在自己身后……

    “……！！！”

    ——————————

    巨大的方桌摆放在平坦地面的中央，上面压放着一张能覆盖全桌的羊皮纸地图。十几枚代表各种不同兵种的棋子，代表了魔族于帝国双方各自的兵力，在地图的对立面互相僵持，而其余的都堆放在桌子上某处的角落。再加上帐篷内四个角落从不熄灭，用来照明桌子上地图的烛台，这可以统领帝国军队的会议室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过这里虽然简陋，但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权力，以及随时可能酝酿出让上万人都灰飞烟灭的恐怖战略。

    “呼……前线的部队又被魔族的龙给袭击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轻吐出一口味道奇异的烟圈，沧桑的衰老女声响起。手里拿着一杆烧着不明药草的烟杆，穿着一身紫色的法师袍，脑袋上戴着个圆形的顶帽。年迈的老婆婆脸上遍布皱纹，但清澈的眼神当中看上去却仍然精神无比。杨娜搬了张放在角落的椅子坐下，望着方桌上的褐色地图皱起了眉。

    “……第13次，为此已经损失了近万人了。”

    黑色的短发有着同样漆黑的冰冷瞳孔，体内流淌着纯净的人族古老血脉。长着一副英俊帅气的清秀面容，却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一股令人感到寒冷的煞气。棕熊柔软的灰色皮毛搭在肩上，凶猛巨龙的牙齿是制作剑柄用的材质。外表伤痕累累，但残缺没有任何破碎的坚硬银色盔甲，乌利塞斯曾斩杀过无数敌人，这些是在他们临死前所给予的荣誉勋章。他背对着方桌静静思考，地图上的内容他早已看过不下百次。

    “感觉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啊……如果在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的防线顶多再撑半个月就会彻底瓦解。”

    杨娜泄气却又是现实的话语，让背对着她的乌利塞斯也不经皱起了眉头。本来的话像这支所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也没有被指望能够击退从南方进犯的魔族。王室的意思只不过是希望尽可能的抵挡，等到西方的战线所稳定下来之后，在继续派出援军以此来支援乌利塞斯击退魔族。但按照现在的情势来看……他们或许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些龙实在太烦人了，除了魔法师以外我们没有对抗他们的手段。但它们又总是在骚扰一轮后撤走……真是令人烦躁的战术。能将难驯服的龙教化的这么听从命令，看来它们的主人也不是个好解决的家伙。”

    “……”

    乌利塞斯沉默着聆听杨娜的话语，微微收起的瞳孔紧盯着她。现在的情况两个人当然都心知肚明，但杨娜从来都不会是说这种丧气话的人。然而她却现在当着乌利塞斯的面抱怨，这明显是有着什么其他的目的……其他不能所直言出来的想法。

    “……乌利塞斯，我们撤退吧？”

    “嗡——————！”

    在拔剑时所掀起的狂风猛烈的吹起，方桌上的棋子与地图全部被掀翻到了半空。在烛台上燃烧的蜡烛瞬间熄灭，在帐篷将要肿胀到飞起来的眨眼间，乌利塞斯腰间的长剑就抵到了杨娜的脖子上。

    “杨娜……你刚才说了什么？”

    乌利塞斯戳戳逼人的质问令人胆寒，因为火烛的熄灭，帐篷内部瞬间变得漆黑无比。但就算如此杨娜也还是能在黑暗中看清，乌利塞斯那双充满真切杀意的眼神。

    “呼……就算你这样坚持，也没有任何办法的。我理解你不想背上叛逃者的骂名，但这是为了我们帝国的大局所考虑。”

    满脸淡定地吐了一口烟圈，杨娜就知道乌利塞斯肯定会如此的激动。对于他这种从小接受骑士荣誉的熏陶，和帝国洗脑般的教育信念的人来说，给帝国的敌人让路是肯定不会被允许的吧。

    “开什么玩笑，你想让我跟个失败者一样夹着尾巴逃走，就像那个家伙一样？”

    “并不是逃走，而是撤退。别那么着急曲解我话语中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

    “所以那又怎么了？身为帝国的骑士与士兵，为了身后的国土赴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我接到的命令是要守住这里，那么无论如何就都得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行。而且身为国家魔法师的你也一样，我不允许撤退这种字眼从你口中出现。”

    “……”

    杨娜根本和乌利塞斯说不通道理，她叹息了一声举起手中的烟杆，轻轻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移开。乌利塞斯见状虽然把剑锋抵在了地上，却还是没有将其收起。

    “我们从国王和首相那里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魔族的军队越过这片南境。但他们可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地方，而据我所知，世人们一般用来区别南方的地方……”

    杨娜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弯腰捡起了被吹飞在地上的地图放回了桌面。手中的烟杆对着熄灭的烛台轻轻一挥，蜡烛的引线便再次燃烧起了火焰，光芒重新照亮了帐篷的内部。一枚拥有着雄鹿样式的棋子，被她用力安放在了地图上的某座地点。

    “多恩，这座城市将成为我们全新的堡垒。如果能将剩下的军队全部集结到这里，那我们就又有新的能抵抗魔族的手段。”

    绝对无法被攻破的城市……乌利塞斯望着地图上的坐标不经这么想。当一座繁荣的城市能建立出20米左右的城墙，就已经算得上是牢不可破了。但身居在多恩的矮人们显然认为光是20米还远远不够，他们顽固的建造出了一倍多有余的浩大城墙，其高度要超过50米有余。但可惜的是这座城墙自从几百年前建成以来，还没能有一次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名副其实。

    事实又究竟是否会如杨娜所想的那般顺利呢……就算城墙足足有50米之高，也还是无法抵挡在空中飞翔的龙。虽然站在上面能够拉进彼此的距离，但于此同时带来的危险也无法预计。万一巨龙越过城墙直接攻击城内，数千市民的性命将会在刹那间化作飞灰。而且更重要的……如果连这座绝对无法被攻破的城市都沦陷了，那么魔族的部队将直接迈进帝国的心腹。

    “……不可能，在我们撤退到那里之前，敌人就会察觉到对我们进行阻拦。那些可恶的龙一旦追上我们正在行军的部队，军队就只会成为一片易燃烧的活靶子。还有那些过往的村子，在我们撤退之后他们就会被魔族毁灭。”

    在思索了许久后乌利塞斯得出了这个结论，而杨娜也事先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会冒险来跟乌利塞斯商谈。

    “是啊，为此我们必须得争取足够让军队后撤的时间，还要传达让那些村子的村民也逃难的通知。”

    “你有什么想法？”

    又深吸了一口烟杆放松自己的心情，杨娜本来也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在自己的口中说出。世人肯定会因此记恨自己吧，但这也是现在艰险状况的唯一办法了。

    “……舍弃我们半数的军队吧，将他们留在这里当做诱饵，我们则趁机撤退到多恩。”

    乌利塞斯闻言表情逐渐变得释然，他收起了自己的长剑重新入鞘。望着杨娜那年迈却仍然精神的面容，果然到头来最无情的人还是她。是因为自己也快要迈入棺材的原因吗，活的越是久的人越是能轻易舍弃什么东西。

    “怪不得你要特地来先跟我说，而不告知那个家伙。”

    “这也是没办法，毕竟伊芙那丫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事只能偷偷瞒着她来。”

    杨娜说罢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为之。帝国的士兵们都太过疲惫，在这只有焦土的荒原上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如果在持续下去恐怕还等不到魔族，他们的军队的秩序与精神就先自己瓦解了。

    “我想说的就这些，你听后打算怎么做……军队统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