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习惯

    

    “呃！”

    在忐忑不平的小道中行走，脚下突然踩空摔倒在雪地上，达米安沾上了一脸的雪。身上穿的狼皮实在太过厚重，裁缝没有来得及改成他合适的尺寸。

    “这是他第几次摔倒了？”

    亚纳回头看向默默起身的达米安，带着刀疤的笑容有些无奈。

    “第7次，比10分钟之前摔倒的那次要漂亮一点。”

    身旁的同伴茜拉说着叹息了一声，她看上去要比亚纳年长一些，同样褐色的卷发颜色也更加深切。茜拉是这座雪山经验最丰富和优秀的猎人，当然这也包括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能和她来抢这个名头的原因。

    “这小子真的是柱的候选人吗？看上去也太弱了，感觉我们不在他就会被冻死在这。”

    “啧。”

    行走在最前面的德沃拉克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见摔倒的达米安满脸不悦。头顶的狼耳和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也都不经充满敌意地竖了起来。他是狩猎三人组当中最年轻的，也就比达米安大上个4岁刚满16。

    “哼，谁知道那些阴暗的家伙在想什么，我们只管做好我们的工作就行了。让他快点拿到魔核然后滚蛋，我可不想跟无面者在扯上一点关系。”

    德沃拉克说罢，便继续向前快步离去。他跟被囚禁在这座雪山里的大多数人不同，因为如今帝国内的兽人处境和奴隶无意，德沃拉克只能被逼着去变成恶人。至少在他的眼里......先犯下错误的人不是自己。

    “呃！”

    突然扑通的一声，达米安刚站稳就再次滑倒。他放弃了般地躺倒在雪地中，一片片飘散的雪花，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融化。

    静静仰望被两侧高耸漫长的断崖，挤压成了只有一条直线的狭窄天空。这样的景色对达米安来说并不常见，断崖的高度和多恩的城墙有得一拼。他们身处在巨大山崖断裂出的缝隙之间，只有这里才不会受到外面雪山风暴的影响。

    “第8次。”

    茜拉见状绝望地摇了摇头，也转身跟上了德沃拉克。亚纳则是默默来到达米安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还好吧？这里的路很不平稳，得看准落脚处小心一点。”

    “......”

    达米安一言不发地拍打身上的积雪，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摔倒了太多次，但却就是走不稳。

    “那个......我们离那里还有多远？”

    “这个嘛，本来的话只需要半天的，但带着你恐怕要天黑才能到。”

    “......抱歉，拖你们后腿了。”

    达米安闻言更加垂下了头，对自己的弱小生气又无可奈何。

    “打起精神，别在意~就当是我们卖你个人情吧，等你未来成为了无面者，可不要忘记我们帮助过你哦。”

    亚纳拍了拍达米安的后背，带着瘆人伤疤的笑颜，此刻却显得最为亲切。

    “我知道了。”

    达米安认真地点了下头，亚纳见了反而有些小小的郁闷，跟达米安似乎不能开这种玩笑。两人一前一后继续行程，这次亚纳故意放慢了速度，配合着达米安缓慢前进。茜拉和德沃拉克离得有些远，但仍然可以清楚得看见背影。

    “你为什么会成为无面者，外面的世界不好生存吗？”

    亚纳有些感到无聊地询问，她跟达米安相处地渐渐变得熟络。虽然亚纳是很畏惧无面者，但会连续摔倒8次的家伙，实在是让人警戒不起来。

    “......算是吧，我生活的村子被魔族毁了，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达米安淡淡地讲述着，表情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虚无的眼神越加有些空洞。差不多已经不在害怕想起，在梦中实在重温太多次了......龙吃人时候的场景。

    “唉......原来帝国已经遭到这种程度了吗。既然如此，说不定被关在这里也是件好事呢，至少有吃有住，不用担心赚钱的问题。”

    达米安闻言心里想道，果然就跟霍普说的一样，亚纳的思考方式很乐观。但是不经也感到很奇怪，这样善意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亚纳你是干了什么，才会被无面者给囚禁的？”

    “额。”

    亚纳闻言表情瞬间僵住，跟有把刀插进了心脏一样糟糕。她不是很想讨论这件事情，但话题却又是自己挑起的。

    “......这个嘛，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去了解的事情。我以前是专门在丛林中狩猎的猎人，偶尔也会挂着冒险者的名头，去帮村民解决不强的魔兽。”

    “那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弯下腰悲哀地长叹了一口气，亚纳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哈......都是因为贪心啊。在森林中狩猎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了精灵的领地。那里是种植拉姆草的地方，用来制作治愈药水的珍贵原料，就是你之前喝下去的那个。很厉害吧？无论多严重的伤一瞬间就痊愈了。”

    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达米安盯住亚纳难看的表情歪着脑袋。

    “......你把那些草给偷了？”

    “嘛......只是摘了几颗而已。那个草真的很值钱呢，就连还没成熟的都能卖上一枚银币。”

    “但只是几枚银币的话，应该不至于被抓到这里来吧。”

    “......这，这就跟吃饭一个道理，就算吃饱了一次，今后不也还是会饿的吗......”

    亚纳说着愧疚地把头扭过了一边，不愿在接受达米安那审视罪恶般地眼神。毕竟在这里就只有他是无辜的，虽然空虚但仍然圣洁的目光，让亚纳感觉十分难受。

    “你偷了几次？”

    “......32次。”

    “活该啊！”

    简直难以置信地不经喊出了声，达米安对亚纳的同情瞬间荡然无存。

    “呜......”

    亚纳悲哀地搂住自己的身体，被达米安职责让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难以置信！真的是贪心过头了，为什么你会敢去连续偷32次啊，是谁给你的勇气？？？”

    “因为......实在是太容易偷了啊。那些精灵都觉得在自己的领地，是不会有人去偷东西的，就算少了一些也没人觉得奇怪。”

    “那你又为什么会遇见无面者，精灵和他们也有关系吗？”

    “......”

    亚纳闻言又再次僵住，本以为只要说个表面就能蒙混过去，却没想到达米安这么细心。

    “关于这个，就让我来替她说吧。”

    茜拉不知何时降低了速度，突然来到了两人面漆那。刚才达米安的喊声也引起了她的注意，这种事不好由当事人来自己解释。

    “达米安你也知道的吧，治愈药水是很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在帝国与魔族战争激烈化的现在，光凭人数稀少的圣职者，那些受伤的人根本治愈不过来。因此拉姆草的供应需求也日渐增大，而且因为是十分神圣的东西，用来将其种植的土地要求也很高。必须是要远离硝烟和人群，大地生机勃勃的地方才行。条件苛刻又脆弱，基本上是一旦种下，就不能有除了种植者以外的人进入，所以守卫才那么薄弱。”

    一旁的亚纳闻言眼神变得更加暗淡，她再也没了之前的乐观，心中充满了无法忘怀的愧疚感。

    “这个就是说，难道......”

    达米安回想着茜拉所说的话，渐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还没等他将猜测说出，亚纳选择率先发声承认。

    “啊，因为我的错......整片地的药草都被污染死光了。治愈药水的产量，也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影响。虽然没有直接杀过人，那也是等同于是我间接害死了......那些战场上重伤的士兵们，因此也惊动了无面者。”

    亚纳说着轻抚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疤，就算现在也还是会隐隐作痛。

    “本来的话......当时无面者是要杀了我的。但因为我在得知罪过后哭着道歉，他才饶了我一命，这个伤疤也是那时留下的。”

    “......”

    达米安闻言默默甩过了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地面。心里想着又是这种事情，仿佛全世界都充满了悲剧。还是说自己是被诅咒了......无论到哪里都会变成这样。达米安开始变得能够接受残酷，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滑稽。

    “对我失望了吗？”

    亚纳苦笑着歪头询问，她好奇当无罪的人，知道了自己的恶行后，究竟会露出什么样嫌弃的表情。

    “......有一些，但是也没多生气，你已经受到了惩罚。”

    达米安随意地回应了一句，没有什么想去责怪亚纳的情感。此刻他才终于明白，那时带自己上山的无面者，所说的不在言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然沉默是件好事情，过多的与人交流，你所能感受到的悲伤与痛苦，永远都要多出喜悦和幸福。

    “抱歉，我不会在多嘴了。”

    亚纳闻言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茜拉见状也笑着回过了头。在这里，每个人过去的罪行都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会有人会将此作为下酒的杂谈，他们确实都是犯下过错的罪人，永远地被囚禁在了这里。就算到老死的那一天也逃不出去，也并代表他们会因此继续堕落......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

    “？”

    行走在雪地最前方的德沃拉克，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雪山的气候容易影响嗅觉，但敏锐的他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痕迹。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示意身后的三人停下，德沃拉克仔细注视着前方。冰冷的气候中掺杂着股异样的气味......类似火药。

    “嘣——————！”

    头顶两侧的断崖，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四人瞬间一惊地抬起头，塌陷的碎石转眼就砸了下来，落地的瞬间掀起了一阵白茫的雪尘。待德沃拉克在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碎石堆积起来的数米高废墟，彻底封锁了他们继续前进的道路，以及后撤的退路。

    “是谁？！”

    德沃拉克知道是他们自己的人，会在这座雪山中生活的，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无面者了。而无面者可并不会做这种事情，以他们的手段跟本没那个必要。

    “嗖——！”

    从上空突然飞射出的箭矢，击中了德沃拉克的肩膀。对方根本没有进行沟通的打算，从道路被封锁的那一刻开始，就打算将四人全部杀光。

    “混蛋......”

    德沃拉克谩骂着捂住自己肩膀的伤口，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根本无处躲闪。一旦道路被封锁就只能挨打，而处在断崖上的人，只需要将利器扔下来就行了。

    “嘣——————！”

    剧烈的爆炸声又一次在头顶响起，大量从断崖上塌陷出的碎石落下，落地的冲击不断影响着德沃拉克的感知。

    “茜拉！快点爬出去！”

    德沃拉克转过头大喊，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只有那被碎石压在下方的半截手臂，无声地告诉了德沃拉克发生了什么。

    “啊？”

    “嗖——！”

    又一只突然射出的箭矢，刺穿了德沃拉克的胸口。他不稳地晃动了下身子，但身后却又射过来了一箭。就算德沃拉克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拉满弓弦射出的箭矢也仍然没有停下。到最后等他终于爬到在地上，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雪地，隧道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滴答——”

    堆积起来的碎石之中一片漆黑，水滴不断拍打着血泊的声音响起。亚纳的额头混杂着血液流下汗水，背部堆满的碎石压断了她的颈椎，一些细小的瓦砾更是化作了尖刀，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肉里。

    “啊……”

    达米安一动不能动地躺在雪地上，瞪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亚纳的脸。流淌的血滴拍打进了他耳边的血泊，那是亚纳吐出来的血形成的小湖。

    “达米安……你没受伤吧？”

    声音微弱地询问着身下的达米安，大量的失血让她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只能凭借着呼吸感受达米安的存在。

    “亚纳……”

    淡淡地诉说了一句，达米安不知道现在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亦或者是究竟该做些什么。但受伤的亚纳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对达米安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至少无罪的你……应该活下去。”

    亚纳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地爬倒在达米安身上。而她背后苦苦支撑压力的碎石，也极其幸运地卡在了那里，没有整个都塌陷砸下来。

    “亚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