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还记得初来这座城市时的那副光景，无数隐隐约约的渺小人影，在城墙之下缓缓走过，而戴维则站在高耸的城墙顶部。瞳孔中倒映出曾经所熟悉的景色，而那些仿佛已经和现在的自己无缘了。

    “您怎么了吗？”佩特拉放下装满红酒的水晶杯，看着那道并不高大的背影。“戴维殿下？”

    窗外的空气阴霾且充满黑暗的气息，就连从窗户流露下的雨滴都是浑浊的。天空中的乌云之间看不到半点月光，星星原来是长什么样子的，望着那样的天空戴维这么想道。

    “有不好的东西冲着这里来了。”戴维淡淡地说。

    他能感受到城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也并非他所能控制的，体内庞大的魔力总会不受控制地外泄，即使是这对能吸收魔力的手环也压制不住，戴维需要时刻着保持活泼，躁动不安的心才能够平静下来。

    “佩特拉你还是快离开吧，这座城市大概已经不行了。”

    戴维的语气显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平静过头了。佩特拉闻言不解地看着他，她才刚将气氛给衬托好。

    火炉中燃烧的干柴炸裂了一声，佩特拉两颗乌黑团子中间的呆毛，也随着失落的目光垂了下去。

    砰的一声，房间的大门被强行撞开。闯进来的人是菲妮，佩特拉的亲随女仆。

    一头紫色整洁的方便碎发，眼神不像佩特拉那般炯炯有神。人族的菲妮要比矮人的佩特拉高上许多，身材却没有要多丰满到哪里去。长年一副保持着倦意的表情，让人怀疑菲妮是不是从来没有睡饱过。至少平时的她是给人这样的印象，但现在的菲妮却完全失去了女仆，乃至一位淑女应该有的矜持。

    “佩特拉大人！”菲妮焦急地喊道。

    她直接上前抓住了佩特拉的肩膀，换做平时菲妮绝不会做出这种行为，但现在已经没多余的时间，能让她去考虑礼仪的问题了。

    “等，你突然这是怎么了？！”佩特拉困惑地问。

    “请冷静点听我说。”菲妮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她现在的这副样子，根本就让人静不下来。“多恩已经被敌人给攻破了。”

    难以置信的话语像一把冰凉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佩特拉的心脏。慌乱的情绪侵占了她片刻的意识，但转眼就被菲妮给拉了回来。

    “请振作一点，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了。”菲妮说着将佩特拉从椅子上拽起，也转头看向了窗边的戴维。“王子大人也请赶快动身，我们可以从城堡地下的密道离开。”

    “等等，菲妮。”佩特拉担忧地说。“父亲大人呢？”

    房间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戴维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两人。但思绪却一刻都未从离开窗外的城市，远处的一道火光闪起，耳边渐渐响起了市民们的惨叫声。

    菲妮愣在原地迟疑了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鲁伊大人......”也许这时候撒个谎会轻松许多，但她知道佩特拉能面对现实。“鲁伊大人决定留在城堡，他说总得有人给死去的士兵和市民们一个交代。”

    “开什么玩笑！”佩特拉的脸色聚变，淑女的姿态消失得一干二净，立刻带我去见他。”

    “不行。”菲妮答道。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拒绝佩特拉的请求。“鲁伊大人不会允许您留下来陪他赴死。”

    菲妮握住了佩特拉的手，半强行地拉扯着她准备离开。然而佩特拉的一击耳光，将她给逼停了下来。

    甩开菲妮的手，佩特拉哭了出来。城市覆灭的灾难确实是恐怖的，但她还不能就这么逃跑。虽然在流泪，悲伤的眼神中却又混杂着坚毅。她紧紧地搂住手臂，逼着自己停下颤抖。

    “别误会了，我可并非是为了死去而留下的。”佩特拉说。

    她是鲁伊唯一的女儿，也是格兰特家的独苗。如果父亲选择了放弃，那么接下来担当责任的人就该是她。

    “敌人是从北门攻入的城市，居民们应该会像南方逃离吧。”佩特拉迅速整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幸好北方的城门离城堡还有一段距离。“我要去引导市民们的避难，如果敌人真的是不死族，就算对死灵投降也是白费力气，逗留的居民们只会被杀。”

    佩特拉咬紧了牙，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逃脱出多恩的居民们今后又能去哪。鲁伊或许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吧。

    “不，我不推荐你那么做。”戴维说。

    他的视线自从抵达多恩以来，或许是头一次地这么认真。感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没了之前的乐观与活泼。

    “这座城市的南部，也出现了同样黑暗的气息。”

    又一道来自窗外远方的火光闪起，一声爆炸突然从远方传来，简直就像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样。冲天的火光就算是城墙也抵挡不住。城内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一个十分严重的信号。市民们的惨叫声变得越加清楚。戴维一把推开了窗户，他跳了上去准备一跃而下。

    毫无疑问，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会摔死人。

    但戴维并不在乎，袭来的冷风吹起了他紧束起的金马尾。交错的雷影开始在身体的四周浮现，戴维转过头微笑着看向了佩特拉：“我去南方解决那个，居民避难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还未等佩特拉发声答应，戴维的身体就化作了一道闪电。他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内，只留下了一阵后坐力产生的强风，和一阵闪电的咆哮。

    应该没有人会抬起头去看他，下雨天打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大多数的市民们，现在都忙着逃跑。

    每降落到一处的房顶，同时就会响起一阵雷鸣。多恩的城市风光飞快闪过，戴维一眨眼就来到了城市的最南方。

    他的目标很明确，众多邪恶的死灵之中，那个散发着最浑浊气息的家伙。

    “这样一来，这座城市就玩完了呐。”阿兰淡淡地说道。

    他站在钟楼的最顶层，扫视着正在不断化作废墟的城市。这里，可以看到那些从北方城墙涌入的浪潮，死灵们成群结队从高处坠落的身影，简直就像一座瀑布。

    死灵嘶吼着追杀那些一般市民，而余下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他们。将所有人都杀光，应该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吧。或许要花个一小时？但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撑不到天明，光是这样的话就足够了。

    正这么想着，视线内突然闪过了一道金色的光芒，阿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脚下的钟塔就塌陷了下去。

    飞跃而来的戴维撞毁了这里，他宛如一只巨大化的箭矢，从钟塔的中心穿出了一个大洞，自己却没事般地轻轻落到了街道上。

    塌陷的钟塔垂直着倒下，随着轰隆声掀起了大量的灰尘，随风吹过了戴维的肩膀。

    他望着化作一片废墟的钟塔，一刻也不松懈地摆好了战斗的架势。双手没有握着任何武器，只是双闪烁着雷影的拳头。

    虽然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拿武器去战斗，但无论是再上好的铁器，最后都会因承受不住戴维的魔力而损坏。比起仰仗那种东西，还不如从最开始就用拳头。

    “顺着气息最强的家伙就追来了，就是你吗？”他问道。“在城市里乱来的家伙。”

    被掩埋在废墟中的阿兰先是沉寂了一会，随后一跟触角从中涌出，慢慢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碎石。从废墟之中缓缓站起，收回那根触角到背部的腰间。

    他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灰尘，阿兰就连头发都被灰尘染白了，但让人意外地是居然分毫没有受伤。

    “请问你是？”他皱起眉头仔细审视着戴维，被突然袭击似乎让他有些不高兴。

    “戴维-拜拉席恩，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子。”戴维平静地答道。

    “真的吗？！”阿兰的眼睛瞬间一亮，能见到王子让他从心底感到激动。“居然是王子大人，可真是让人吃惊，居然值得您亲自来见我，今后也算是有能吹牛的资本了。”

    阿兰冲着戴维行了标准的一礼，因为过于优雅甚至让人感到惊讶，他过去是不是专门练习过这种事。

    “市民们变成那副样子，都是你干的吗？”戴维问。

    他不会去像往常那般地轻松面对敌人，眼前的这个青年明显和那些绑匪不同。

    但这种感觉究竟是来源自什么呢？

    戴维总是能很轻松地看出一个人心中的目的，基本上那些人的野心有多大，自身的实力也随之有多少程度。但这个人不一样，戴维看不出他那嬉笑的眼神正在想些什么。

    甚至连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都无法确定。但会拥有那样浑浊的气息，再加上刚刚延伸出来的那只触角，阿兰并非人类这点已经可以确定了。

    “没错，喜欢我创造的孩子们吗？”

    阿兰说着从废墟中走出，他炫耀般地在戴维面前展示，这座彻底陷入混乱的城市。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亦或者儿童与老者。在死后都会露出同一种僵硬地表情，他们趴倒在街道上，身体无一不被扯下了许多血肉。

    戴维转动视线瞥了他们一眼，复杂的情绪只在其中维持了一瞬。

    “完全不，兴趣太恶劣了。”他说。

    阿兰闻言无奈地笑了，面对王子的不承认他也只能耸耸肩。

    “姑且问一句。”戴维还尚不成熟的嗓音，转而变得带有一股质问的味道。“你会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吧？”

    阿兰闻言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这次他的表情充满了恶意，和无尽对眼前的戴维，以及这座城市的嘲弄。

    “不，没那个打算呐。”

    金色的魔力被释放开来，凝聚在戴维的拳头上，形成了类似长枪的形态。他脚踏地板飞快地冲出，交错的雷影毫不留情，戴维挥出拳头刺穿了阿兰的胸口。

    这只用了一个喘息的时间，然而阿兰比起疼痛，率先袭来的是雷电造成的麻痹感。他咳嗽出了一口血污，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戴维的手臂。只是胸口多了个洞而已，光凭借着这还杀不死自己。

    “我佩服你为了子民挺身而出的勇气，但一个人过来就有些太无谋了呐。”阿兰的力气大的出奇，戴维一瞬间竟无法挣脱。“你们北方的城市已经被攻破了，我则会在这里进行围杀。”

    激荡的雷影再次从戴维的手臂上闪起，阿兰被戴维甩飞到了街道上。他躺倒在地板上，尽管致命的伤口恐怖的渗人，阿兰也仍然在放声大笑。

    “你们已经完了，一切的一切都是。”

    街道上的尸体们都重新站起，他们被躺在地上的阿兰所眷顾，纷纷获得了新生。没有任何地预兆，便形成了一只只受他统领的军队。

    无论是街道的小巷，还是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的幸运儿。它们源源不断地涌出，将孤身一人的戴维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在今夜死去的人越多，军队的规模就更加庞大。

    阿兰有着复活尸体为自己所用的力量，亦或者说这是一种恩赐。因为这股力量的源头也并非是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听话的仆人。

    数百名死灵将戴维包围在了中心，他们还保持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戴维感受着他们那腐朽的眼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曾经帝国城市的市民们堕落至此，作为王子的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此同时阿兰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胸口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甚至看不到一点的伤痕。他本可以趁现在离去的，但是阿兰选择了留下，想好好观赏王子在临死的时候，究竟会和一般人有什么样的不同？

    突然叮当的一声，两枚金色的手环被戴维扔在了地上。那是多年来一直都在限制他的东西，不断吸收着自己外泄的魔力，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能摘下。但至少今夜，应该不会有人因为破坏了什么而责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