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金色的光，那是一团凝聚成半球体的环形闪电。一道升起的光柱突破了遥远天空中的云层，它的光辉闪耀到所有人都无法直视。

    无论是正在避难逃亡的居民，亦或者是正在追杀他们的死灵，都得停下步伐感受这团闪电的宏伟。

    “戴维王子？”

    卡嘉莉在小巷中奔跑的身影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向那不在昏暗的天空，熟悉的魔力在撼动着脚下的大地。

    他身边的房屋皆被震碎成了瓦砾，死灵们的血肉只在半空中漂浮了一瞬间，紧接着就变得比粉末还要更加细微。没人能注意到在这个瞬间发生了什么，半球体的环形闪电不断膨胀扩大，他们最终的结局都只有被完全吞噬。

    就连死灵群后方的阿兰最终也无法逃脱，他转身后撤想要逃跑，闪电扩散的速度却超越了他。抓住的虫子只有被碾压至粉碎的份，扭曲的身体连同附近的房屋一起消失了，就跟用黄沙堆积起来的建筑一样脆弱。

    耀眼的光芒一直持续了数秒，最终就跟所有能量体消逝时的场景一样，聚集起来的魔力逐渐变淡，化作了几缕青烟凭空消失不见。

    就像大地被谁挖空了一块，只剩黄土的街道被整齐地削空。硝烟逐渐散去，数百的死灵化作了灰烬，连同他们的主人一起。只剩下了戴维孤单的身影，还稳健地站在原地。

    他每一口喘息都无比炙热，环绕其身的雷影止不住地溢出。他体内的魔力远超出常人的强大，纵使在恐怖的死灵也进不得他半步。

    只是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旦取下那对吸收魔力的手环，会遭殃的也不仅仅是周围的人和建筑，还有戴维他自己的那具躯壳。

    只是无意地甩了下手臂，一击闪电便撕裂了大地。戴维感觉身体脱轨了地跪倒在地上，他的双眼充斥着金色的光芒，一条条树杈般地裂纹从皮肤下浮现。

    魔法刻印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就连皮肤都掩盖不住他力量的涌现。戴维再次向外释放出他的魔力，黄色的闪电不断在大地上肆虐。连续的雷鸣声震耳地响起，他的力量却不曾有所减弱。

    “有趣的家伙。”

    紧随声音之后响起的，是乌鸦拍动翅膀的声音。他出现在戴维不远处的面前，肩膀上歇息着只三头的乌鸦。但也许他本身也是只乌鸦也说不定，那张纯黑的面具就跟乌鸦的脑袋完全一样。

    尖锐的嘴巴曾啄食过人的血肉吗，刻意隐藏起来的双眼，又究竟瞧见过多少黑暗。就跟那身被血污染黑的袍子一样，嘲笑着过去既无法行走在光明的路上，也无法完全融入黑暗的自己，疲惫的心终究堕落进了深渊。

    戴维抬起头看着黑色的乌鸦，自身魔力的重量快要将他压垮，对周围的感官也模糊了许多。然而就算他不去感受，也能明白眼前这人是邪恶之物。

    大概是出自正义心和职责感，戴维没有言语，甩手投掷出了一道闪电。

    黑色的乌鸦侧身躲闪，它肩膀上那三头的使魔也飞到了空中。黑宝石的戒指在他无名指上散发出光芒，连接着地狱另一头的魔法阵从手心浮现，落地的瞬间他平静地念出了咒语：“永远无法被满足欲望的暴食恶魔，现在到你用餐的时间了，稻草人。”

    一根由泛黄枯草缝成的手臂探出，五根残次不齐的手指由生锈的废铁制成。它几乎是被压缩到了极点才排出，只有一个手掌大的魔法阵，容不下那枯燥的身体。

    但幸好它只是一个稻草人，即使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也能扭曲着用那枯柴造的双腿，直立起自己纤瘦的腰板。

    一袭破烂的白布披在头部，血红色的眼睛和裂口，从破洞当中展露了出来。它挥舞着一根闪烁着黑影的法杖，虽然那实际上就是块烂木，人如其名。

    戴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每动一下大地都会随之颤抖。攥紧的双拳遍布金色的裂纹，双目中的瞳孔若隐若现，聚集的雷电正在吞噬戴维的意识，他必须行动起来。

    双手聚集出的闪电交汇在了一起，制造出了颗纯粹魔力形成的晶莹球体。戴维将它把悬浮在手中，身体微微向后一仰，下一秒原地就只剩下了残影。

    光球直击在稻草人的胸膛，不稳定的魔力炸裂开来，再一次产生了持续数秒的爆炸。球体膨胀之后在塌缩，稻草人的身体被全部吞噬，然而却奇迹般地没有湮灭。

    黑色的乌鸦飞跃到了远处的房顶，他默默地观望着这场大肆浪费魔力战斗，肩膀上的三头使魔发出了尖叫。

    戴维不断零距离释放着闪电，稻草人却发出了嘲笑的声音，它在为自己能满足胃口而欢呼。干草制成的身体拥有着绝对的魔法抗性，强大的闪电皆会化作自己的食量。

    稻草人握紧自己的法杖，它猛地朝着地面用力砸下。铺天的光环雷电瞬间被释放了出来，就连落下的雨水都被弹回到了天上。戴维被强行击退了一段距离，靴子在地面划出了两道凹痕，这才终于站稳了身体，这是他自己的魔力。

    稻草人撕裂着一张嘴在咆哮，让人不经感到疑惑，它那白布之下的脸到底会是什么样。

    烂棍法杖上的黑影开始凝聚，从最闪耀的一点当中涌出了无数白色的乌鸦。它们没有丝毫的肉体和羽毛，只剩下了一副标本般地骨架。

    群鸦飞跃在空中包围了戴维，像树叶一样缠绕在他的四周，趁着空档开始啄食血肉。戴维从自身释放出雷电将它们击落，然而群鸦们也拥有着对魔法的绝对抗性，戴维强大的雷电此刻起不到分毫作用。他只能徒劳地护住头部，任凭群鸦啄食自己的身体。

    而它们的主人则站在远处的房顶，时不时闪烁的雷影照亮了他漆黑的面具。

    “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鸦把头转向一旁的街道上，那里除了瓦砾空无一物，但他看得见他。“瘟疫。”

    响起了那股令人熟悉的嗤笑声，其中总是掺杂着一股作弄的意味。旋转的微风重塑了他的身体，类似灰尘般地黑影在凝聚，阿兰在一片空白的街道上重塑了他的身体，一个新的躯壳。

    “才不是装死哦。”他注视着被闪电包围的王子说道。“令人惊讶，王子大人。”

    “拥有着那样的力量，他真的是人族吗？”

    阿兰表情不解地歪着脑袋，他的样子看起来好极了，身上完全没留下一点伤痕。

    “这世上有些时候，就是会出现那种天赋异禀的人。”鸦答道。

    若非是他来应对的话，或者真的没人能制止住戴维的力量。就算是那位主人也很困难，这位王子的威胁对他们来说太大。

    “父亲已经进城了吧？”阿兰问。

    “啊，他决定要自己去见一见。”鸦说着转头看向了城市的中央地带，那里正座立着一栋气派的城堡。“这座城市的统领。”

    比往常都更加刺耳的雷鸣，打断了两人谈话的思绪。戴维大肆浪费着他的魔力，四周的地面已经千疮百孔，焦黑地再也看不出原先的土黄色。

    “其他的兄弟们回来了几个？”鸦说。

    “一个，只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躯体。”

    阿兰无奈地摊了摊手，然而鸦听了，语气明显变得不是很高兴。

    “你，有认真去做事吗？”

    连同肩膀上的那三头使魔一起盯着阿兰，鸦藏在面具下的眼神流露着杀意。被彻底摧毁过一次身体，现在的阿兰其实很虚弱。如果要干掉他，现在真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了。

    两人沉默着相互对视，然而阿兰面对无形的威胁只是笑笑。就算鸦真的动手，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死亡这一概念，只是会睡得久一点而已。

    “纵情享乐，这也是人生的重要一环。”阿兰眯起眼睛微笑着说。“你才是，睡太久变得腐朽了，对兄长多担待点如何？”

    鸦闻言低沉地哼了一声，尽管十分不愿意地承认，阿兰确实是他的兄长。尽管两人现在的躯体过去并无交集，内心深处的灵魂却是来自一处。

    “算了，现在是最重要的第一步。”鸦叹息了一声。“想要达成数千年前的夙愿，光凭这座城市的居民数量，可还远远不够。”

    “是呐，那样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阿兰再次露出了笑容，洁白的牙齿忍不住地在躁动。“身体刚刚重塑，现在可是饿得不得了啊。”

    留下一句，王子就交给你了，阿兰的身体便化作一阵硝烟，随风消散在了荒凉的街道上，就好似真的瘟疫一样。

    “接下来。”鸦说。“你可还真能撑啊。”

    他把视线重新焦距回了那深坑之中，戴维的身影仍然没有倒下。尽管已经被骸鸦啄的遍体鳞伤，连喜悦的稻草人都不在大笑，身上的雷影也减弱了不少的现在。

    骸骨的群鸦，依附在他单膝下跪的身体上，吸收着那庞大的雷电魔力。大部分的魔力被吸走使戴维变弱了不少，身体上魔法刻印的裂纹也消失不见，他感受着背部传来的痛楚，对免疫魔法的群鸦毫无办法。

    “差不多是时候了。”鸦说着摊开了手心的魔法阵，想将稻草人连同骸骨的群鸦，一起收回到戒指之中。

    最初稻草人反抗着不愿屈服，然而它无法抵抗契约的力量，终究还是被挤压回了地狱。取而代之的，换成鸦另外的一个听话宠物上场。

    三头的乌鸦飞了出去，它在半空中尖叫着，身体逐渐扩大了无数倍，直到最后可以匹敌巨龙。

    撕裂耳膜的吼叫声震碎了大地，它从高空朝着戴维俯冲，三只尖锐的嘴会将他撕扯成碎片。

    “终于。”戴维抬起头说。“能反击了。”

    激荡的雷影重新燃起，遍体鳞伤的身体再次站了起来。三眼乌鸦就在头顶的上方，戴维脚踏地面蓄力一跳，所有的闪电都汇集于他右手的拳头。

    那是绚丽到过于夸张的一击，任谁看了都会感觉难以置信。戴维化作了一道由下而上的闪电，远超钟楼的高空之中，他只是一拳便将三眼乌鸦击碎。

    过于强大的魔力只会成为精神上的负担，戴维需要释放相当多，相当多的一部分才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羽毛与血肉从空中落下，伴随雷鸣下了一场不和谐的雨。房顶上的鸦抬起头仰望着戴维的身影，他还是太过小瞧了戴维的力量，即使被浪费和被吸走了绝大部分，戴维也仍然站在金字塔的绝对顶点。

    他飞跃地很高，高到他足以一览多恩城市的全貌。

    在失重的状态下遥望城市，却没有戴维所想象的那样美丽，多恩已然变成了活地狱。千万只死灵的涌进与肆虐，南方和北方两面的共同夹击，将避难的残余市民都给逼退到了东方。他们推倒了房屋横跨死尸，同时还在不断增加着自己的数量。视线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漆黑，那个无比庞大的数量，这根本不是他能慢慢清理完的。

    “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空中遍体鳞伤地王子说着，闭上了他金黄色的眼睛。他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好的道具，放弃了所以作为人类时该有的理性与智慧。意外地感到平静与安稳，剩下的所有魔力，都被释放在外形成一层护盾。戴维的身体化作了一道燃烧的流星，你再也看不出他身为人类时的模样。

    就只是一道普通的流星，它划过了天空跟乌云，在黑暗的帷幕上拉开了一道明亮的分界线。此刻它就是那天空中唯一的一颗星星，燃烧的火焰明亮的宛如太阳。人们注视着这颗星星，感受着他的明亮体会着所带来的温暖。以及它在落地的瞬间，响起的那道末日般地大地悲鸣。

    纵使千万死灵也仍被湮灭成灰，光环式散开的热量吹飞了一切。直到天明之后，这片滚烫的大地才能直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