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蛇

    

    “……雪诺。”

    一道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有什么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醒一醒。”

    “……？”

    温暖的声音逐渐唤起了雪诺的意识，他睁开双眼却发现面前只有刺眼的白光。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清，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某个密封的广阔空间内。

    “呜……”

    “你得醒来，雪诺。”

    光芒的中央浮现了一道女人的身影，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她。但雪诺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微微看得出她穿了一件白衣，和那快要流淌到地上的雪白长发。

    “你是谁？”

    雪诺顶着模糊的意识问道。

    “没时间了，你必须醒来。”

    女人对雪诺举起了手，那白到异常的皮肤开始发生异变。鳞片覆盖了她整个手臂，跟雪诺的异变不一样这是某种别的东西。

    “！”

    在雪诺的注视下，女人的左手幻化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红眼白蛇。那既不是魔法也不是幻想，而是真的只有手变成了蛇。

    “嘶嘶————”

    蔓延着不知怎么生长出来的诡异身子，白蛇随着地面一点点爬到了雪诺的肩膀上。雪诺想要反抗抓起它扔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说到底现在自己的手和脚到底是什么姿势？全身都被麻痹了一样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两张血红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地互相对视，白蛇时不时伸出舌头品尝猎物的味道。最终它还是张开了长着毒牙的嘴，瞄准雪诺的脖子凶狠地咬了下去。

    “记住，你绝对不能死。”

    这是他又一次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

    雪诺尖叫着睁开了双眼，额头上因为惊吓充满了汗水。他迅速转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被汗染湿的衣裳。

    “怎么……回事……”

    他喘着粗气内心充满了疑惑，脖子没有被咬伤的疼痛感，身体也感觉不到任何中毒的反应。倒不如说雪诺现在反而觉得，比任何时候的状态都要清醒和舒畅。就像心里有什么被解放了一样，“力量”正在体内不断涌现。要说唯一有不适的地方，那就是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

    “嗯？”

    雪诺低下头查看。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锁链囚禁在了铁柱上。更主要的是，身为魔兽的模样此刻正毫无保留的浮现了出来。

    “喂，那是……”

    “怪物！”

    代表民众的一名女性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雪诺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她给震碎了。

    “这到底？！”

    他随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无数双畏惧憎恨的眼睛正如杀人的利剑一般紧盯着雪诺。那名女性的尖叫声像点燃了的第一声火药，无数疯狂炸裂的谩骂，与害怕的恐惧情感，对着雪诺源源不断的袭来。这一幕的场景他在熟悉不过了，这里是审判厅。雪诺又再一次被当成犯人，给压倒了这里。

    “我……”

    顶住那些“特别”的声音雪诺低着头，望着地板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个花园里……自己和雷加本来是在交谈的，然后……出现了一个女人。坦格利安的信，那个女人她把雷加给……！！！

    回想起来的雪诺慌忙地看向周围的士兵。就算他也一样憎恨着雪诺，只是因为遵守纪律不能随便说话，但雪诺也只能向士兵开口询问了。

    “雷加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呜！”

    不知道名字的士兵被雪诺的话语激怒。他不顾及身份和雪诺现在的样子，挥出拳头用力殴打着他的脸。膝盖强力的一击中了腹部，雪诺快要呕吐出来的跪在了地上。

    “你这个谋害两任城主的凶手！亏雷加少主还那么信任你！”

    士兵的愤怒的语气里带着悲伤，他的双眼甚至流出了泪水。如果不是其他的士兵拉走了他，雪诺恐怕还会继续被殴打。但至少他知道了自己问题的答案……

    “雷加……哥哥他死了吗？”

    雪诺忍住疼痛恍惚地说道。

    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现实，面前高台上的大门就被打开。罗德利克伴随着本该在被囚禁的鲁文，一同走了进来。

    “咔——！”

    雪诺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被锁链给囚禁，他冲上前用能最接近的距离开口说道：“罗德利克！城堡内有间谍存在，是一个可以使用魔法进行伪装的女人。就是她杀掉了雷加，现在应该立刻封锁城堡逐一进行排查！”

    “……”

    恢复自由身的鲁文默默地看着雪诺，罗德利克则是没有回应沉默着别过了头，事到如今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罗德利克？”

    雪诺不解的注视着他，总不会又要上演一场自己被陷害的闹剧吧？谁都知道凭自己是不可能有那个本事杀掉雷加的才对。

    “肃静！！！”

    罗德雷克站在空无一人的椅子面前，对着悲愤的众人开口宣布道：“传证人！”

    审判厅的大门被慢慢打开，周围的士兵肃然起敬。拖着黑色礼服的高贵身姿踏着红毯，一步步的从雪诺身后走进。

    雪诺回过头，那张因为悲伤显得凄美的脸庞让他在熟悉不过了。

    “索菲娅……”

    索菲娅来到雪诺的身边，红着眼眶瞧了他一眼。但立刻难过的用手帕捂住嘴，不想在看的甩过了头。数名士兵围在她的身边进行护卫，而那名需要防范的对象正是雪诺。

    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而不是坐在高台的椅子上？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罗德利克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雪诺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罗德利克再一次开口了。

    “索菲娅小姐。我知道您很难过，但还是请在讲述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是。”

    索菲娅点了下头答应道。

    她流下了闪如钻石的眼泪，泣不成声地说出除了雪诺以外，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在花园……看到了。雪诺、雪诺他用匕首，刺死了雷加兄长。”

    “……”

    “犯……犯人！犯人雪诺！”

    在不知道罗德利克大喊了多少次后，雪诺终于有了反应。他控制自己紧盯着索菲娅的双眼，移动到了罗德利克的身上。

    现在的雪诺是什么表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只有高台上的罗德利克和鲁文才看的出来。

    “雪诺，你承认索菲娅小姐的证词吗？”

    “……证词？什么证词？”

    雪诺用他最困惑的表情开口问道。

    “我所听到的只有不切实际的谎话。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雷加的强悍，而我连鱼都没杀过，我怎么可能刺的死他？”

    雪诺安抚住自己快崩溃的情绪，挣扎着做出最后的反抗，这一次没有人会再来救他。

    “因为你用的这个。”

    鲁文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众人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手上，那正是雪诺用来下给坦格利安的毒药。

    “那是什么？”

    罗德利克问道。

    “一种麻痹神经的毒。粉末混入水中引人喝下或者涂在身体容易出汗的地方，其效果会让人的反应变得相当迟钝，过量的话还会死人。我们在你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而且现场还有掉落在地上的酒杯，你要怎么解释？”

    “那是……！”

    “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瓶毒药是雪诺和坦格利安，一起用来谋害雷加兄长的凶器。”

    雪诺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无法跳动，索菲娅的话却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代表们的惊呼声接连响起，罗德利克挥手让他们安静后，看向了索菲娅点头示意。

    “请说吧，索菲娅小姐。”

    索菲娅擦干了眼泪开始讲述，口中流畅的剧本跟台词，雪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排练过。

    “我的朋友，伴随着我一同长大跟亲姐姐一样的女仆。在坦格利安和雷加兄长比试的前一晚，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雪诺命令，给坦格利安送去鲁文学士手中的那瓶毒药，好让他在决斗中使用以此来打赢雷加兄长。”

    说到这里索菲娅又哭出了声，所有人都在鄙视雪诺的同时也在心疼着她。挚爱的亲人一个个失去，这种感觉肯定痛苦的难以想象。

    “在药送到后坦格利安为了保密，甚至还谋杀了我的女仆灭口。可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尸体在哪……”

    “咔——”

    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雪诺站不稳的顺着锁链后退了一大截，最终靠在铁柱上发出了撞击的声响。

    人们再叫骂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只有索菲娅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脑海里。然而索菲娅还没有说完……

    “早在很久之前一切就开始了，雪诺哄骗了所有人，包括我和雷加兄长。当他得知自己是魔兽子嗣的时候，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谋杀我们。还跟坦格利安通过书信计划好要毒杀父亲和雷加兄长，以及卓耿家的所有人。这样雪诺就可以替他的母亲报仇，就是我父亲多年前所斩杀的那头魔兽。但他没想到坦格利安会输，所以就只好自己下手。”

    就连一向沉稳的罗德利克都惊讶到慌了神，隐藏在头盔下的脸开口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在花园里散步时看到了。当时雪诺和雷加兄长两个人在争吵，我一直躲在花墙的后面偷听。雷加兄长貌似是中了毒，我透过草丛看到他瘫坐在地上。雪诺手里则拿着刀说出了所有的阴谋和憎恨，雷加兄长得知真相后还一直想劝阻他，但……”

    索菲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说，只是为了展示出自己不愿回想起来的可怜模样，以及剥夺周围人的同情。

    很明显的她成功了，人群此时已经愤怒的恨不得冲上来将雪诺大卸八块。站着污垢的鞋子砸在了他的脸上，遵守职责的士兵们上前制止，但几十人同时扔出的杂物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

    雪诺靠在铁柱上沉默，像死了一般就算受到攻击也没有抵挡。只是默默承受……一次、两次、无数次的忍耐……但这次，没了“支柱”的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索菲娅……求你别说了……”

    雪诺顶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缓缓地说道。

    索菲娅转过头看着流血的雪诺，眼里没有任何的同情，只有无尽的失望。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说完索菲娅又面向了罗德利克，继续开口讲道：“花园里我害怕极了，只能躲在草丛后不敢呼吸，直到他……”

    “罗德利克！”

    雪诺歇斯底里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打断了索菲娅的话跟所有谩骂声。这场审判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毕竟身为卡奥家最后的子嗣，索菲娅的话有谁会不相信呢？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我认罪……我！要认罪！”

    雪诺放弃般的言语中流淌着绝望，但却听不出任何的悔意与屈服。

    “你要认罪？”

    面对罗德利克的问话雪诺没有答应，而是转过身用他充满愤怒的血色眼睛，记住了大厅内聚集的每一个人。

    “我真替卡奥和雷加感到遗憾，他们的子民居然就是这帮蠢货……你们那分文不值的贱命，根本就配不上他们的统领。雷加要是看到你们这幅白痴样，或许真的觉得死了才会更开心。”

    代表们闻言又一次的被激怒。在情况失控前，罗德利克立刻加大了音量开口质问道：“雪诺！你要认罪吗？！”

    闻言转过身，雪诺笑着看向高台上的罗德利克与鲁文。

    “没错，我认罪。这不就是你们想听到的吗？”

    “你承认毒杀了雷加-卓耿？”

    “呵，不。只有这件事我是无辜的，我犯的是更加可怕的罪。我有罪，就是因为我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罗德利克皱起了眉头，审判已经偏离了正轨。

    “你被审判不是因为你的身世。”

    “当然就是因为这样，我这辈子都因此在受到审判。”

    “如果你没什么其他要狡辩的，我们就要做出宣判结果了。”

    “还有一句～”

    雪诺用滑稽的腔调补充道。

    “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害雷加！”

    仿佛如野兽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咆哮，整个审判厅的人都被这道怒吼所震慑。对死亡的恐惧如蟒蛇般，紧紧勒住了他们的脖子。

    “咔嚓——！”

    窗户上的彩色玻璃因为威压，出现了裂痕开始破碎。透明的碎片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这道声音停息后全世界都宁静了下来。只剩下雪诺一个人还没有忘记，保持自己愤怒的意识。

    “我真的希望！我能成为你们所想象的怪物。我要对这天上所有该死的神祈祷！乞求他们赐予我足够的毒药，好让我可以毒死你们所有人！只要能达成这个愿望，我就算粉身碎骨死了也愿意！”

    他在大厅里疯狂宣泄自己的愤怒，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雪诺多年所积攒的庞大怨念。

    “等到魔族大军抵达的那一天，我会在地狱的大门外等着你们被杀光。愿你们所有的战士都被处决，引以为豪的荣誉被人踩在脚下！这些就是你们要为自己的愚蠢，所需要付出地最好的代价！”

    血滴从雪诺额头的伤口飞出，轻轻的打在了地板上。血液里蕴含的恶毒诅咒在这个瞬间已经立下，蛇的怨恨永远都不会消逝。

    “还有你。”

    雪诺把怒火转向了还无法动弹的索菲娅身上。既然真正的凶手有伪装迷惑他人的手段，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也可能不是雷加真正的妹妹。

    “你究竟是谁？我所认识的索菲娅，绝对不会撒这种谎。你要么是那个会乔装的黑袍女，要么就是她的同伙。”

    雪诺朝着索菲娅逐渐逼近，他每迈出一步索菲娅感觉到的蟒蛇就勒地越紧。表情痛苦的她已经无法呼吸，但雪诺却没有丝毫想停下的意思。

    “告诉我你是谁？撕下你的伪装！”

    “到此为止。”

    罗德利克强力的一拳打在了雪诺的腹部，最先破除压力感的他不知何时已经从高台离开，来到了雪诺的面前。

    “咳！”

    大厅内的威圧感在雪诺昏过去后瞬间解除，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了解放。大肆的喘气与呼吸声，甚至也成了一种难听的音乐。

    “您没事吧，索菲娅小姐。”

    罗德利克转过身关切的问道。

    “哈，哈……刚才的，是什么？”

    索菲娅跪坐在地上，一边流着汗一边捂住胸口喘着气。这样接近死亡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体验。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罗德利克挥了下手，指示还能行动的士兵把雪诺带了下去。这场审判最终以这样“不体面”的场面结束，至于结果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雪诺，将会被处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