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黑暗的峭壁

    

    巨大到宛如堡垒的蜂巢，建立在一片抖擞危险的断崖上，青苔与植被几乎占据整座峭壁。除了飞行以外，没有任何可以其他出入的办法。

    巢从内部看去宛如一颗鸡蛋，六角形的房间遍布了墙壁的每个角落。蜂妖们各自忙碌着手中的事情，而一切的照明，都只依靠那些会发亮的植物来进行。

    它们从连接着外面世界的房间外，被人工培养牵引到蜂巢之中，不仅起到了照明的作用，光芒还能因蜂妖们翅膀的反射，从而变得更加闪亮。红蓝相间的多彩光芒下，千百双宝石色的晶莹翅膀，反射出了夺人眼球的绝美星星。

    蜂妖们既像是银河中的星星，也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由最原始的生物所带来的美感。

    她被囚禁在了发光的植被之中，像是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以蜂后的肉身作为载体，形成了一颗不可能会存在的奇异巨树。

    丰满紧闭的硕大果实，在树杈上轻轻摇晃。跳动的光芒宛如心脏般闪烁，隐约能看清其中所孕育的小小生命。

    而已经从那果实中破茧而出，尚且才长出四只翅膀的年轻蜂妖们。不辞辛劳的工作着，将巨大花瓣中所酝酿的魔力液体，浇盖在每一颗色彩鲜艳的果实上，为她们尚还为出生的妹妹提供营养。

    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寂静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就算平时是在贪玩的孩子，如今也不敢在工作中喧哗吵闹。

    “你在这啊，还好吗？”卡莉娜问候着，从蜂巢的高处缓缓地飞下，来到了欧丽的身边。

    “嗯，挺好的。”欧丽撇了她一眼答。

    两人漂浮在紫荧色草丛上，共同抬头仰望着她们的母亲。

    她安稳熟睡的脸颊如孩童般安详，四周连接着大地与墙壁的植被，生长的实在太过茂密，将她蜜蜂般地下腹都掩盖不见，只露出了有着人类外貌的上半身。

    “少骗人了，每当你有心事，就会来这里看望母亲。”卡莉娜撇了欧丽一眼说。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无论在想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还记得......母亲她上一次讲话是什么时候吗？”欧丽目不转睛地望着高处的母亲问。

    她们本可以飞行到高处，面对面地去触碰她们母亲的脸颊。但母亲的伟大，让她们必须抬头仰望。

    “记不清了，也许是400年前？”卡莉娜耸了耸肩不确定地说。

    “真笨啊，但其实我也记不起来了......”欧丽笑着答。

    母亲并不是最开始就那副样子的，至少并不是一开始就被囚禁在树里。而且实际上，她也并非是卡莉娜与欧丽的真正母亲。

    她当初就和现在的欧丽与卡莉娜一样，仰望着被囚禁在树内的上一任蜂后，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深深地迷茫。而那时的欧丽等人，也不过跟头顶那些来回交错的忙碌身影，辛勤工作抚育妹妹的小个子们一样。

    无论是那时的她们还是母亲，都没想到如今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彼此间再也无法沟通上哪怕一句话。

    “她就那么在那安详地睡着，不需要做任何的事情，就只是......一动不动。”欧丽眼神哀愁地说。她经常会想，成为母亲到底是什么感觉。

    与生命树结为一体，那就是成为蜂后的方式。没有人知道这颗树的来历，长辈们之中也从未有人提起。自从所有的蜂妖记事时开始，这棵树就已经生长在这了。蜂妖们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这棵树体内的魔力十分强大，甚至可以养育出新生儿。

    继承来自生命树的强大魔力，成为新的蜂后作为载体，孕育那些诞生于果实中的全新生命。这听上去十分的伟大，代价却是永远被囚禁在生命树之中，永远地失去了曾拥有过的一切，直到死的时候才能够获得解脱。

    “你在担心什么？”卡莉娜关切又担忧地问。欧丽很少露出这种哀伤的眼神，她过去也曾不少次像这样仰望母亲，却没有一次跟今天这样显得没落。

    “母亲已经不可能痊愈......她就快要死了。”欧丽闭上了双目低下头说。

    卡莉娜闻言震惊地完全不敢相信，但她知道欧丽不会去开这种玩笑。

    “你在说什么......？”

    “是塞雷娅告诉我的，她说母亲的力量正在被混沌侵蚀，最后恐怕撑不过半年......”

    体内的魔力受到混沌的污染，像这种魔力量庞大的目标，总是特别容易吸引它们。更何况如今母亲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很快就要寿终正寝而逝去，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强撑着。

    “其实你也察觉到了吧，最近新生的小个子们......渐渐有不行的开始出现了。”欧丽说。

    蜂后孕育出的新生儿们受到了影响，她的魔力已经变得不再纯净，就算是拥有无上神性的塞雷娅，也找不到办法进行治愈。

    也许新换上下一个蜂后，混沌的魔力便会连同母亲的替换一起被剥除。塞雷娅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真的有效，但她还是将其作为线索告诉了欧丽。

    “......菲儿贝德已经不在了，恐怕我们现在必须得做出选择了。”欧丽转过头望着卡莉娜说。她的不甘心都快从眼神中溢出来了，无论是对卡莉娜还是对她自己，欧丽都不希望变成其中的一种结局。

    “谁来成为下一个母亲？”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世界在这个瞬间仿佛变得寂静了下来，欧丽与卡莉娜相互望着彼此，各自的眼神中都酝酿着哀伤与迷茫。

    “欧丽......我......”

    “嘛，就由我来当新一任的蜂后吧。”欧丽突然挺起了胸膛说。脸上的哀伤立即一扫不见。“仔细想想，能被你这个傲慢的家伙叫做母亲，感觉应该也挺不错的。”

    卡莉娜闻言不忍去看她的别过了头，她明白欧丽只是在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你现在说这个，是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她问。

    欧丽闻言再次抬起了头，望着那些半空中飞翔的小个子妹妹们。

    “只是觉得，总得有人去考虑以后的事情吧？”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如今姐妹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抱歉......”这是卡莉娜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除了道歉以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面对，替自己成为蜂后的欧丽。

    “她们都还需要你来保护，将来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你必须代替我继续活着，连同我的那一份继续努力。”欧丽看向花丛别处的那几道娇小身影，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尼雅正和她的姐妹们在不远处嬉戏，毫无疑问肯定是又贪玩地翘掉了工作。“结果，说到底我们也是谁都不轻松，所以你不要道歉。”

    欧丽挪动身后的水晶翅膀，缓缓地飞到了卡莉娜的面前，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

    “为了将来一起努力吧......姐姐。”她说。欧丽想尽可能地，在多去感受一下卡莉娜肩膀的温暖，不然的话她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嗯。”卡莉娜欣慰地答道。上次两人像这样亲昵地拥抱，已经想不起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这份温暖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

    “这件事暂且先保密吧，也不要让塞拉芙尔知道。她还太小了，应该更多的去体验这个世界，虽然我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好事。”欧丽抵在卡莉娜的肩膀上说。心中的不安渐渐地有些快藏不住了。“这次的灾难，要比以往都大得多，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过去。”

    卡莉娜闻言，又更用力了几分抱住欧丽。

    “肯定可以的，绝对。”她的话语和眼神坚定无比，仿佛可以驱散恐惧一般，任谁听了都会感觉安心。

    “她们在说什么？”尼雅拍打着翅膀漂浮在半空中，歪着粉色的脑袋，不解地望着拥抱在一起的欧丽两人，但她也并没有去多想。

    ......但突然之间，尼雅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一种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续不断地仿佛是在打铁一般，然而尼雅却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仿佛是直接出现在脑海当中的，也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陆续回音。

    尼雅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听，周围的同伴们也纷纷都停了下来，所有人心中都抱着跟她同样的疑惑。

    “尼雅，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布拉凑上前问。

    “嗯，就好像叮当当当的一样？”

    她们困惑着，然而声音并没有给她们过去思考的时间。渐渐地这股声音变得越来越响和刺耳，直到蜂巢内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

    蜂妖们纷纷停下了此刻手中的事情，心中充满困惑地呆愣在半空中，寻找着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来源。

    突然一块来自蜂巢顶部的瓦砾，在众目睽睽之下坠落下来，砸在了欧丽与卡莉娜两人的面前。

    “什么？”卡莉娜疑问道。她和欧丽抬起头朝蜂巢的顶部看去，连同其他所有的蜂妖们一起。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噶然而止，只有那接连不断的敲打声还在响起。

    “啊？”欧丽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不是那么健全的脸。事实上他大部分的血肉都已经溃烂掉了，如今只剩下了一只眼球还垂钓在上面……那是一只死灵。

    他趁着夜色用一双只剩下骸骨的骨手，在蜂巢外围的顶部挖出了一个窟窿，然后就那么静静地趴在上面，用那只仅剩的眼球观察着蜂巢内部的景色。

    一只死灵与上百只蜂妖沉默着相互对望，那张烂脸带来了一丝恐惧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已经在所有的蜂妖心中发了牙。

    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欧丽和卡莉娜无法去猜测一个死人的想法，但持续的叮当声还是没有停下，而两人渐渐明白了这声音的来源是什么。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gyaa———————！”死灵分开下巴，发出一声响彻蜂巢内部的刺耳尖叫。所有的混乱，都在这个瞬间开始。

    又一块蜂巢的瓦砾坠落了下来，然后紧随着掉落的是更多瓦砾。一双双同样只剩下骸骨的手臂从墙壁内伸出，无数的死灵们从中不断扭动着身子，奋力地朝蜂巢内部拥进，每张丑陋的脸都同样注视着一个目标……所有活着的生物。

    第一个挖开蜂巢的死灵，从露天的顶部跳了下来，直接砸中了半空中一名蜂妖的身体。死灵与失去平衡的蜂妖一起坠落，它没有任何的迟疑便将牙齿与骨指，深深地刺入了蜂妖的脖颈与血肉之中。

    砰的一声，第一具同伴的尸体，坠落在了欧丽与卡莉娜两人的面前。她的肉身被摔成了稀巴烂，浑身血流不止当场毙命。但是身上紧紧拥抱着她的死灵，却没有因此停下对血肉的渴望。

    然而就在欧丽与卡莉娜慌了神的这一秒，上方的天空已经有更多的死灵与蜂妖，连同着蜂巢被挖开的瓦砾一同坠落了下来。

    死灵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挖开了蜂巢，它们徒手攀岩着峭壁从黑暗中偷袭，将这一颗巨大的蜂巢团团围起，就好似蚂蚁群共享着死去的昆虫尸体，密密麻麻地包围了蜂巢的每一个角落。

    欧丽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话语，来形容现在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了。自己的同族正宛如雨点般不断从天空中陨落，而死灵们正从四面八方的石壁外不断涌进，在尖叫声中虐杀着所有的生命……无论是那些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眼的果实……还是这些已经出生了的孩子。

    “欧丽！！！”卡莉娜的一声咆哮，将欧丽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去救母亲！”她大喊着说。同时正飞快地拍打翅膀，朝着下着尸体雨的上方飞去。

    欧丽闻言终于回过了神，她躲过了一块足以将自己砸成肉泥的瓦砾，来不及去细想任何的事情，只是拼命完成着卡莉娜对自己的嘱咐，将母亲所救下来。

    “轻而易举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