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灵与达米安

    

    “慢点......让寒风成为你最好的庇护。”

    灵他总是这么说，每次达米安都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当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灵就真的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中，极地之域再也追寻不到他的身影。

    那是一头体型威猛的白毛冰原熊，尖锐粗野的爪牙像是大剑，坚硬的毛发硬如盔甲。它倘若站起身来，或许能和巨人匹敌也说不定。

    一眼望去尽是雪白色的极冰大地上，它缓缓地独自前行，靠着自己敏锐的嗅觉搜寻着猎物的踪迹。

    然后它看到了，那道屹立在冰川上的白色身影。一双尖锐如刀的双瞳牢牢盯着自己，外露着獠牙的嘴巴在低声嘶吼，那是对自己发出威胁的信号。

    当然，凶悍了一辈子的冰原熊，不会允许有谁像这样来公然挑战自己，尤其还是在它肚子饿的时候。

    一声咆哮震塌了冰川上的积雪，它的四肢践踏着大地发出铁锤般的响声。面前高耸的冰川对它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尖锐的利爪十分轻松地就刺了进去，冰原熊快速地朝顶部攀爬，它的头颅很快就越过了冰川，巨大的体型像标本一样挂在上面。

    它眼鼻共用地四处搜索，刚刚对自己进行威胁的猎物，然而一道全新的身影，却突然从大地之下冒了出来。

    达米安甩掉覆盖自己身上的积雪，冻到僵硬发红的手已经黏在了兽牙长矛上。他冲向居然也会感到惊讶的冰原熊，瞄准最为脆弱的眼睛，将长矛的整体半截都用力插了进去。

    冰原熊重新陨落回了冰川下，它痛苦又愤怒的哀嚎震耳欲聋。光凭这一下也还是无法要它的命，达米安站在冰川上俯视着冰原熊左右反转的躯体，他知道在冰原熊习惯了痛苦之后，它就会重新爬上来宰了自己。

    他们不能给它这个机会。

    “白绝！”达米安大声呼喊道。一道纯白色的冰原狼便从他的头顶一跃而过，坠下冰川张开裂口朝冰原熊飞扑了过去。“戳瞎它的眼睛！”

    白绝落在了冰原熊的头顶，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了它尚还完好的眼皮上。将眼球扯下的同时自己也被冰原熊甩飞到远处，将新鲜无比的肉一口吞进到腹中，不满足的胃口激发了白绝的全部野性。

    它与双目都瞎掉的冰原熊对持着，低沉的嘶吼声不断在冰原上响起。从双目中流出的鲜血淌了一地，浸入到寒冰的裂缝之中，它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哭。达米安从冰川的斜坡上滑下，他手持着一把破了刃的残剑，微弱的金芒在他手心闪耀。

    “这都是为了生存......”达米安在背后对冰原熊说。他并不指望它能听懂自己的话语。

    “光剑！”达米安将残剑插入脚下的大地中，破碎的裂纹闪耀着金光，宛如一条长蛇朝冰原熊的脚边涌去。

    它的左后腿塌陷进了裂缝中，失去双眼带来的不安感让它慌乱，甚至判断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前方的冰原狼趁机上前，又再次一口咬掉了它的鼻子。完全失去探知能力的它，再也不是曾经那头威猛的冰原熊了。

    或许是就连它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在最后一声哀嚎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反抗动作。达米安警惕地来到它的面前，它这面目全非的血腥模样，让达米安的道德心颤抖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将插在眼睛上的长矛更用力地推进，这次终于彻底刺穿了冰原熊的大脑。达米安低头望着自己双手浸染上的鲜血，白绝则回味着口中血肉的味道，恢复了平时的温顺来到了他的脚边。

    “只是头熊......这还不够......”达米安并不满意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用手轻抚了抚白绝的毛发。

    血迹只在一瞬间便会被冻成结冰，至少不用担心会将它漂亮的毛发给染脏。

    “不错，你已经能和冰原狼配合得很好了。”灵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达米安闻声见怪不怪地抬起了头，他总是喜欢以这样来吓自己。

    灵站在刚刚达米安所在的冰川上，身旁还有一头要远比白绝和熊躯大得多的冰原狼。他微笑着看向自己，眼神中流露着些许的骄傲。一头跟冰原狼同样洁白色的碎发，身穿着厚重的熊皮衣，背着一把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大弓。虽然跟达米安是同样大的年纪，灵却更像是他老师般的存在。

    “白绝很聪明，很多时候都是它在迁就我。”达米安轻拍了拍依偎在自己脚边的冰原狼答。

    “那也是你的一种成长，想跟野兽建立起默契还是很难的。”灵说。同时拽着娜梅莉亚的毛发，骑乘上了她伟岸的背部从冰川上跳下。“使魔与主人的魔力连接是随时随地的，只要你们相处的够融洽，今后甚至不需要语言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这听上去有点太恐怖了，你和娜梅莉亚就是这样吗？”达米安也熟练地骑乘到了上去，灵和娜梅莉亚都已经和他熟络到不在建议这点。

    娜梅莉亚低下她巨大的头颅，将冰原熊的脑袋含进了口中。她强大的咬合力和身体肌肉的力量，甚至能够带着整条冰原熊在冰原上飞奔。她的速度之快，无论是穿越一片冰原，还是跨过一条深不见底的断崖，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而体型还远不及自己母亲的白绝，则十分艰难地在后面追赶着。

    “我成为它主人的路途并不轻松，初次相遇的时候，我差点被她的孩子们吃掉。”灵回忆着说。“她把我叼回了洞窟之中，那里一片狼藉，脚底下的极冰全部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幼狼们围在他们父亲的尸体旁边取暖，有好几只的毛也都被染成了红色，它们都受了伤。锯齿象袭击了狼群的巢穴，娜梅莉亚和她的丈夫共同御敌。可是虽然入侵者被击退，她的丈夫却就那么死去了。娜梅莉亚那时也受了伤，我便帮她和她的孩子们治愈伤口，从那之后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锯齿象，那是什么样的野兽？”达米安问。同时随着灵的身影从娜梅莉亚身上跳下。

    稀少的干柴被灵堆积在一起，他点燃篝火在黑夜中闪耀起了一道光芒。太阳完全落山的现在不适合赶路，一些要比冰原熊还更加凶猛的野兽，往往都喜欢在这个时间离家狩猎。

    “那不是单纯的野兽，而是只为残暴欲望而生的魔兽。娜梅莉亚和我曾想要找他报仇，但是......”灵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能清晰看出肌肉的小腹，还有那一大片夸张的冻伤疤。“最后就是这样的结果。”

    “......你们难道放弃了吗？应该能找到它的吧，为什么现在不再去报仇？”达米安不解地问。

    娜梅莉亚丢下了口中的冰原熊到一旁，俯下自己庞大的身躯围坐在篝火旁边，至少在这种冷到要命的地方，不用去担心肉会腐烂的问题。

    灵随意地靠在她柔顺的毛发上，达米安则在对面和白绝相互作伴。

    “我们必须为幼狼们考虑，极地内生存的野兽都远比外面的强得多。我们若是不在了，它们就只会成为其他生物的食量。”灵咀嚼着包里的肉干说，达米安也吃着自己猎物的肉。自己的食物自己去猎，灵之前曾这样说过。“狼群中现在能自己外出狩猎的，也就只有白绝和其他几只更小的而已，光凭它们现在还守不住家。”

    “......但是那种事，也不是能让自己甘愿去忍受的理由吧。”达米安斥责着看向灵，他无法理解。明明自己的仇人就近在天边，还不去报仇的灵和娜梅莉亚。

    “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果然也还是有着一些原因的啊。”灵端正起了自己的姿态望着达米安。“如果你想说说，我和娜梅莉亚跟白绝都会听。”

    在这种连鸟都不会下蛋的地方，能有个人陪自己聊天，是最令人高兴的消遣方式。灵一直像这样守在山脚下，虽然有狼群作伴但可惜它们并不会人类的语言。达米安在第二天就明白了，他是个被憋到变成喜欢多嘴的家伙，无论自己是否真的在意。

    “全村的人都死了啊......你真是个不走运的家伙，因为你活了下来。”灵摇了摇头说。话语中没有过多的同情，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我想复仇......那些龙并不是魔兽，而是魔族军队饲养的。是他们毁灭了我的村子，害死了婆婆，屠杀了我的所有朋友......还有我的姐姐。”达米安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篝火舞动的曼妙身影，在他的双瞳中清晰地倒映了出来。

    “为什么你能判断出那些是魔族的龙？”灵反问道。

    “来这里之前，有个客人告诉我的，她好像是军队的人。”

    “……嗯，这可不好办了啊。”灵闻言皱起眉头沉思着说。

    “你再说什么？”

    “想成为无面者，就必须忘记过去人生中的一切，全心全意听从三戒大人的指令，变成纯粹为了守护秩序而活的工具。但你的复仇心太强烈了，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吧？我和其他的柱候选人也是，大家都是厌倦了外面的世界，才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成为无面者的，你这样下去不太可能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灵靠在娜梅莉亚的身上抬起头望向天空，只有头顶那片浩瀚无垠的美丽银河，无论何时何都永远不会改变。

    达米安闻言消沉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无论在哪方面都是个半吊子。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讨厌这个世界和无力的自己……憎恨到甚至想要将它彻底毁掉。”

    灵沉默，达米安在他看来确实不可能成为无面者，但他也从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既然无法接受的话......你干脆试试去改变它怎么样？”灵往前凑了凑身子提议道。

    “哈？”

    “我觉得你肯定能行，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强大的人。”

    “不，我不懂你的意思，这是在讥讽我吗？”达米安不解地歪起了脑袋，这些前辈们无论哪一个，都喜欢说些令人难懂的话。

    “你很弱小，而且一无所有，而现在这个世界与你处境相同的人，无论哪里都有存在。而那些实力强大生来就拥有一切，高高在上的人们，是不会去代替你这个世界改变的，因为正是这样的世界创造出了他们。”灵说。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他们从出生开始适应了这种法则，并且会不顾一切地去维持它。把希望寄托到那种人身上，是完全不现实的。所以能真正改变世界的，我想也肯定是像你这样的人。”

    “那种事……你太看得起我了……”达米安泄气地答。然而灵并不这么觉得。

    “当我受到伤害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只有从那个世界中逃离，想复仇和反抗之类的念头我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因为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无力。只是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就选择了妥协来到这里，想着说不定抛弃一切还能过得轻松点。”他哀愁地叹息了一声。对自己决定是否正确的的迷茫，从他眼神当中流露了出来，可灵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但是你不一样，因为一切过去之后，你现在仍然感觉得到愤怒。明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有多强大，还能鼓起勇气起身去对抗的人，我觉得很了不起。”

    灵真诚又严肃地望着达米安，两人彼此间的对视足足持续了五秒，最终是达米安感到别扭地率先转过了头。

    “别说了，你只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灵闻言轻快地笑了两声，他又随意地靠回到了娜梅莉亚的身上，闭上双目准备度过漫漫长夜。

    “那就证明你的决心是真的，我很期待哦……有朝一日你改变世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