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轮廓

    

    享受着从脸上吹过海风，红发的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巨大战舰的甲板上。没有修理过的粗糙胡渣邋遢无比，就连头发也是许久都未经过清洗的杂乱样子，这甚至让他半边脸上的伤痕看着都不在那么显眼了。

    双眼遥望着大海尽头微微弯曲的蓝色地平线，原本应该是这样令人心情平静的气氛，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呕吐声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

    男人烦躁的咒骂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在他身后抛锚停靠的方阵战舰群。共计74艘战舰整齐地停靠在距离大陆岸边不远的海面上，大部分的士兵都在丛林外的岸边上扎营休息，晒着可以把他们皮肤变得黝黑的阳光。而邻舰上正有名士兵在向海底呕吐，肯定又是一个因为吃鱼吃到恶心的家伙。

    “埃里克大人，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年轻的副官从战舰的船屋里推门走出，手里正端着他给埃里克准备的食物，一条肥美新鲜的海鱼。

    光凭外貌上来看它绝对算是一道美味的佳肴，事先就除去了的鱼刺和用良好刀功切出的条纹花边，餐盘两侧还有煮熟的扇贝作为装饰。

    然而埃里克看了却就跟邻舰的那名士兵一样，还没有吃就恶心的胃部一阵发酸，倒头就想对着这蔚蓝的大海进行呕吐。

    这倒不是因为他这名副官的手艺有问题，而是他对鱼这种食物已经开始有了生理上的厌恶。连续吃上一个多月，在新鲜的鱼也会变得臭起来。

    “啧。又是这些该死的鱼，就不能换换口味吗？”

    埃里克说着视线瞥向了别处，连看都不想在看这条餐盘上的鱼一眼。

    “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还有螃蟹和烤章鱼……啊，之前好像还钓上来一只乌龟来着。不过大家都把它当成了宠物来养，要吃可能会动摇军心，所以我个人我并不推荐这么做。”

    “我的意思是指，就没有除了海鲜以外的东西吗？比如牛排之类的。”

    “呃……很抱歉，但我们的库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去森林里打猎的那些家伙呢？”

    “非常遗憾，他们还没有回来。不过说来也奇怪，平时早应该在昨天就回来了的。”

    “那就派出信鸦，让玛格丽大人送些食物过来。”

    “那个……”

    副官闻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困扰和难办，这件事他早就事先做过了。毕竟看到鱼就想吐的人也不止埃里克一个，然而派出的消息却未收到任何的回信。

    “怎么了？”

    “关于这点，早在一个星期前我就已经发出信鸦了，但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没有回应。”

    “……*的，果然是因为西城发生的灾难吗。”

    埃里克闻言烦躁的程度又上升了一截，艾尔因洛特的西城遭受毁灭的事，在全帝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即使是在孤僻的海域上，埃里克就算想不知道都比较困难。

    然而身为提利尔家族家臣一份子的他，现在却只能待在这里等候玛格丽的命令。

    埃里克从父辈开始，就一直都是提利尔家历代相传的海军将领，专门负责海域上一切跟战斗有关的事宜。虽然现在艾尔因洛特的情况有所改善，但在过去艾尔因洛特的贸易航线没有确定下来之前。可是经常会出现海盗之类的家伙，亦或者是在海底深处所栖息的魔兽，袭击那些前往艾尔因洛特和从城市出航的商船。

    统领部分的实战舰队，保证艾尔因洛特的命脉，贸易航线的绝对安全，就是埃里克的工作。而且甚至在某时帝国与魔族的战争吃紧的时候，他会受命前往前线帮助军队抵抗来自魔族的进攻。

    不过直到一个月前为止，这几年艾尔因洛特一直都是天下太平，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他可以出场的机会。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可以运动一下，没成想居然最后会落个原地待命这么无聊的差事。

    对埃里克来说，袭击蓝礼的战舰固然是件不错的工作。但那20艘战舰上的船员终究只是适合地面作战的士兵，跟埃里克手下擅长海战的真正水手比起来要差的多。最终经过一场突袭战埃里克手下的战舰一舰未毁，蓝礼的战舰反倒被他们击沉了6艘。不过上面运输的财产也因此落入了海底，为了重新打捞起来埃里克可花费了不少时间。

    “听说现在城内的情况很严峻，已经有规模不小的反动派出现了，甚至还发生了严重的暴动。”

    副官说着把手中的餐盘放到了一边的木桶上，对于这一个月以来城内发生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也有着了解。

    “哼。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吧。”

    从埃里克的言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担忧，他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参加城内的盛宴。正好与此相反，副官的脸上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自责表情。他认为艾尔因洛特所发生的这些事，都是由他们这个起点开始的。

    “……果然我们是点燃这场战争的第一颗火星吗？”

    “谁知道？早在很久以前，玛格丽大人就对蓝礼和安妮心生不满了，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说到底当年上代城主所留下的那份遗嘱，其真实性直到现在都还处于被怀疑的状态。”

    “不会吧？虽然是女性但安妮也是长子，就算传位给她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才对。”

    “你才当上我的副官几年所以不知道，上代城主在原继承人依安被人掳走失踪之后，就一直对到底安妮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保持着怀疑态度。毕竟那时候夫人趁着上代城主出航而外遇的消息，就已经在城内彻底的传出了。而且事到如今也证明了安妮确实不是纯血，而且在那之后又发生了那种事……”

    埃里克说罢靠在甲板上，眼神开始逐渐变得深邃。那件事的疑点实在太多了，简直让人不得不去怀疑。一旁的副官在思考了一瞬之后，也明白了埃里克所说的是什么。

    “您指的是上代城主和夫人一同病逝的事吗？”

    “嗯。那实在是太奇怪了，宫殿内上上下下有着几百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居然能只让那对夫妻病死。”

    副官闻言低下头默默地沉思，根据刚才所说的线索已经很明显了，只需要把它们关联在一切排好顺序……

    心中逐渐摸索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副官的表情和音量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加惊讶。

    “……难道是有人为了保证安妮的继承权，从而设计毒死了上代城主和夫人，还伪造了一份遗嘱！”

    “啧。小声点，白痴。”

    埃里克不快地嘬了下舌，副官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发言的严重性，立刻摆直了身体弯腰向埃里克道歉。

    “啊，真是对不起，是我多言了。”

    “……嘛。你也不用那么在意，这个想法其实是我们这些家臣所都赞同的，只是不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做的。而且连遗嘱都能伪造，肯定是在当时有着一定权力的人。同时也必定会是在未来，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时机，能借助安妮的上位从中获利的人。”

    “……那难道是瑟曦夫人吗？”

    副官的声音说着变得很小，现在已知选择效忠安妮的提利尔家臣就只有瑟曦一人，她毫无疑问是第一被怀疑人。但埃里克听了却不屑地笑出了声，以她对瑟曦人格的了解，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她有能力做得出来的。

    “不可能，那个疯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缜密心思。自从他男人在陪同上代城主出航死了以后，瑟曦就逐渐变得癫狂做事不讲任何的理性。”

    说到一半埃里克肚子空腹的抱怨声突然响起，果然说了太多话肚子变得更饿了。虽然不满但也只能拿起木桶上的餐盘，吃着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恶心美味食物。

    “瑟曦会选择帮助安妮，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就算在蓝礼或者玛格丽大人的手下，也只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头而没实权的花瓶。既然如此还不如选择帮助孤身一人的安妮，送她个雪中送炭以此来搏一搏，万一真的赢了她可就是唯一的最大功臣。”

    “原来如此，可既然不是瑟曦……究竟还会是谁呢？”

    “不知道，提利尔的每个家臣甚至就连我，都是被人所怀疑的对象。不过……现在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

    “唉，这是什么意思？”

    “瑟曦的儿子莱曼被杀了，下手的人好像是佐兰。”

    埃里克吃了一口鱼肉，表情平淡地说出了会加快这场战争速度的危机。副官闻言表情瞬间又开始变得激动，连汗水都从额头被他激动地抖了下来。

    “什么？！”

    “啧。都说了让你小声点，才一件事情就这么慌慌张张的，将来我退休了你这样怎么接替我的位置？”

    “是，对不起。不过这可不算是小事吧，为什么佐兰大人会杀了瑟曦的儿子？”

    副官这次没有弯腰只是在口头上又快速道了个歉，但慌张的心情却仍然还没有平复，事态的严重性肯定会因为莱曼的死而大大增加。

    “所以说就是不知道啊，这一个月城内所发生的事，我们在这海上所能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瑟曦接下来肯定会因为莱曼的死，疯狂地对玛格丽大人实施报复。那女人对她儿子可是从小宠到大的，简直就把莱曼当成他丈夫的分身一般。丧夫之后又丧子，哎……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一边说着埃里克头疼地抓了抓自己缭乱的红发，他感觉自己都快生跳蚤了，在这么继续待下去真的会疯。一旁的副官则思索着想预料敌人们下一步的行动，他们是点燃战争的第一颗火星，敌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无视自己。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那我们就也得小心了。瑟曦会煽动安妮来攻击海上落单的我们，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吧？”

    “不可能。我们的位置很隐秘，无论是安妮还是瑟曦，都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位置。更何况那个情报贩子兰蒂斯，还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埃里克甩手否定了副官的想法，他们的舰队，目前正处于远离艾尔因洛特的西方海域。除了包括玛格丽在内的少数人以外，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这片无限海域的具体位置，除了兰蒂斯有可能以外……

    可就是他告诉玛格丽蓝礼舰队航线的，事到如今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来出卖自己。埃里克坚信自己的舰队是绝对安全的，即使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份安全的感觉。

    “呕……我受不了了，快点拿走。”

    放下只吃了一半鱼肉的餐盘，埃里克强忍住呕吐感赶紧转身深吸了几口空气。然而就连这清新的海风，都已经开始变得让人厌烦了。

    “虽然成功截获了蓝礼的舰队，但那些财宝现在却换不来一顿可口的饭菜呢。”

    副官望着餐盘上的鱼无奈地笑了，说罢直接将这道菜肴倒进了海里。反正这附近都已经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呕吐物了，再多这么一条熟透的鱼也没什么关系。

    “但我果然还是建议您发布一道命令，加强舰队对四周的警戒。万一敌人真的来了，我们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你可还真是喜欢乱操心啊，太过胆小可是不会招女人喜欢的。而且就算敌人真的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别忘了我们可是全艾尔因洛特，唯一拥有海上实战经验的部队。想要打败我们，不把尼布洛姆看官的那些战舰全部拿出来，可就根本不够看啊。”

    副官听完埃里克的自信发言，他也不好在继续坚持。只能无奈地看向了岸边上那些正在玩乐的士兵，就算实战经验要比其他的士兵丰富，可就算是在怎么强大的人，被偷袭也还是同样会死的啊。

    “……”

    大陆的沙滩之上丛林之中，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远处海面上那停靠的舰队群。

    “……准备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