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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池笑鱼实在太好骗了,薛摩随便编了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他拉着池笑鱼的手,满面温柔:“我曾听人说过,何以致契阔,双腕绕跳脱,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觉得,很是适合你。”
池笑鱼蓦然想起古书上的那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垂眸看着腕上带的白玉镯,嫣然一笑:“薛大哥,谢谢你,我很喜欢!”
薛摩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本来,我打算我们立即启程去塞北,到那边了再成亲,可是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华浓和顾子赫,我想着你应该会希望成亲之时有亲友在旁,所以……”
从前,薛摩经常会幻想和秦飒隐居塞外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牧马放羊,种菜养花,自是一番闲情逸致,可他也会觉得成亲时,无亲友相贺,秦飒会不会觉得太过冷清?
原来,都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啊……
“薛大哥,你的意思是?”池笑鱼惊讶地瞪着眼睛,她都来不及等薛摩回她,就动手去翻薛摩带回来的那个包裹。
打开一看,只见最上面,龙凤喜烛、鸳鸯盖头摆得整整齐齐,而下面那大红纱缎不是喜服又是什么呢?
池笑鱼又想哭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它们,两只手傻兮兮地揪着包裹的两角,连摸都舍不得摸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们请华浓和顾子赫去观礼吧,就明晚,明晚就成亲。”薛摩解释道。
池笑鱼转过身来,抹了一把泪,喉咙里含糊不清道:“明晚会不会太急了?”
“呵——你怎么又哭了?”
“我喜极而泣嘛,不行呀!”池笑鱼犟嘴。
薛摩一抱臂,笑道:“所以说是小哭包。”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又不是没听过。”为了哭的这个事情,他真没少说她,她一定要据理力争一次。
薛摩嘴角一弯:“别的女人可能是水做的,至于你嘛,那简直就是大江大河做的。”
池笑鱼实在斗嘴不过,破涕为笑道:“薛摩!你真的好烦!”
“好啦好啦,讲正经事了。”薛摩严肃起来,道:“我知道是会有些赶,但是,笑鱼,我觉得我们得尽快启程,离开这里了。”
怕她会错意,薛摩又强调了一下:“我说的离开,是指离开西域。”
“为什么?”池笑鱼一脸诧异,随即又眼露惆怅:“我舍不得张婶……”
“你是舍不得的,是张婶的葡萄酒吧?”
池笑鱼小声嘀咕:“你这人真是的,心里知道就好了嘛,别说出来嘛!”
薛摩笑了笑,遽尔却一脸愁色,说不上为什么,但是顾子赫和华浓的到来,让薛摩分外的不安,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顾子赫和华浓能够找到,那么就证明其他人也能找到……
池笑鱼见他变了脸色,忙表白心迹:“薛大哥,我自然跟你走,你肯定比葡萄酒重要!”
“到塞北,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葡萄酒的。”薛摩抬手用食指指腹轻轻刮了一下池笑鱼的下颏,似羽毛轻轻挠过,池笑鱼一下子脸颊红透。
只是,让薛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么多呆了这一两天,竟然真的就山重水复至绝路了!
窗户一开,秦英便翻了进来,华浓探出身去,把窗户拉上关好。
华浓问道:“你也看到他了吧?”
秦英点点头,看起来分外开心,他紧抓着华浓,激动道:“他还活着真的太好了,我本来以为……真的太谢谢你家池笑鱼了,要是没有她,薛摩……呼……我真的无法想象……”
“秦英!你抓疼我了!”华浓实在等不到他把心里话全抒发完了,她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秦英吓得立马松了手,随即又红着脸,将她双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揉了揉,面有歉意道:“对不起啊,我今天憋了一天了,好不容易能找个人倾诉一下,一激动,便没了轻重……”
华浓嘴角得意地翘着:“原谅你也可以啊,那等回去了要给我买八宝斋的桂花糕!”
秦英蹲下身单手就把华浓给抱了起来,华浓坐在他小臂上,有些晃,便又不得不伸手搂住他。
秦英笑嘻嘻道:“你要吃多少盒,我就给你买多少盒。”
“你知道他们要成亲了吧?”华浓就这么让秦英抱着,竟然谈起了正事,秦英哭笑不得,心想,她肯定是故意的。
“嗯,我都听到了。”秦英边说边向桌边走去,然后让华浓坐在了桌子上,要是真这样抱着她谈正事,估计明天他这右臂,基本上是废了。
华浓心头暗笑,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说是明晚就成亲,邀我和顾子赫去观礼。”
“这么急?”秦英有些意外。
“说是成亲后,他们便要离开这里,天地广大了。”华浓微一沉吟,道:“我想,应是难得见到我们,毕竟终身大事,薛摩不想池笑鱼留有遗憾吧。”
秦英眼珠一转:“那我们还是老规矩,你沿途留记号,我晚一点跟过去,不然容易被发现。”
“秦英……他这一走,你们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要不要见上一面,万一,他已经原谅你了呢?”她忠心过,所以她完全能理解秦英的感受,想到这里,华浓便有些心疼。
秦英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他原谅我那天,我会知道的,但确实,不是现在。”薛摩的脾气,他懂,所以他也不愿自欺欺人。
“那如果他们接下来往北去了塞外呢,你又作何打算?”
“呵——”秦英苦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和他并肩天涯,快意江湖,行善也好,作恶也罢,都随他。”
“那我们呢?”华浓仰着脸,望着秦英,眼眶里有点点晶莹,看上去甚是委屈。
“但是!”秦英抱臂挑眉道:“他要去放羊种菜,我倒是不陪着他去放羊种菜!大千世界,我带着你去吃香的,喝辣的,一定要过得比他们好!”
华浓听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满眼幸福微光。
天还未亮一行人便从客栈启程了,过了晌午到家后,便告知了张婶,他们要在这里成亲的消息。
张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拉着薛摩直叨叨说,早该娶人家了。
小村子里很久没办过喜事了,过来凑热闹的,过来帮忙的,过来道贺的,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见薛摩没买红灯笼和喜绸,家家把能用的都凑了拿来,院门上,檐下,葡萄架上挂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
薛摩将喜字贴好,望着那个双喜,怔愣了好半天,一切仿佛是虚幻的,梦里的,不真实的,可眼前那明晃晃的喜字,却是在提醒着薛摩,原来,他是真的要成亲了!
顾子赫走过来,瘪着嘴,还没开口,薛摩便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待她,千般好,万般好的!”
回来的这一路,他真的没少被唠叨,真的是说了一路呐,他从前真没发现顾子赫能这么啰嗦!
房间里池笑鱼将喜服换上,虽不是很繁复华丽的款式,却也是轻纱薄翼翩翩,倒带了几分轻灵之气。
“华浓姐,好看吗?”池笑鱼在华浓面前转了一圈,她拎着绛红的裙摆,腕上的那对羊脂白玉镯便被衬托得愈发状如凝脂,润泽细腻。
华浓看着欣慰,料想薛摩待她不错,点点头道:“好看,来,笑鱼,我帮你把头饰换一下。”
池笑鱼乖巧地在铜镜前坐下,华浓执着梳子,想到自此一别后,许是再难相见,一时间万分感慨:“一梳,比翼双飞……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姐姐……”池笑鱼看着镜中的华浓,叫出了声,华浓一抬眼望见铜镜中的自己,才发现竟是早已泪流满面。
“今天是笑鱼的大好日子,我没有哭,只是太开心了,喜极而泣……”华浓拭去脸上的泪水,手上的动作熟稔,道:“我们笑鱼一定会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华浓将池笑鱼头发上的丝带发饰全都换成了赤色的,耳朵上戴的是红色珊瑚珠,画黛眉,点绛唇,妆成后,整个人不再是清丽素雅,反倒是灼灼桃夭,明艳逼人。
薛摩正巧进得屋来,望见池笑鱼,便怔愣在了原地,华浓莞尔一笑,知趣地跑到院里去帮忙。
池笑鱼一脸羞赧:“好看吗?”
薛摩目光濯濯,轻轻将池笑鱼拥入怀中,池笑鱼的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好看的。”
一屋春光伴喜色,亦不知是春色太盛,还是喜色太浓,反倒似水中花,镜中月,看不真切,古人曾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秦英大喇喇地躺在房顶上,叼着片葡萄叶,抬头望天,大朵大朵的云彩似是镶嵌进天幕里,无风,不动。
一撇头,远处尘沙四起,秦英用手一撑,坐了起来,他极目远眺,一脸的疑惑。
这个地方本就偏僻,一路上连来往行人都未必能见着几个,如今,怎么会来这么长的马队?
秦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站起身,以手背挡光,细细看了起来,只见尘沙里黑白相间,倒似凭空洒了一盘棋……
半黑半白……夜行门均着黑装,射月坛皆穿白衣!
糟糕!屈侯琰来了!
秦英一下子急得没了分寸,正准备下房顶时,突然想起了怀中的埙,他急忙掏了出来,置于唇边,几声短促的鸣音破空而去。
埙的音色本就幽深哀婉,硬是被秦英吹出了急切激荡之感,院里的人纷纷四顾,琢磨着究竟是谁在恶作剧。
薛摩眉头倏然立起,这是他和秦英的紧急暗号,而这暗号的意思是:大敌当前,走为上。
他已遁世,为何会大敌当前,除非……
池笑鱼见薛摩面色惨白,便从他怀里微微正了正身,担忧道:“你怎么了,薛大哥?”
薛摩二话不说,拉起池笑鱼便往屋外走,到院里,薛摩含指一声哨响,流星和葡萄酒就都跑了进来,薛摩急道:“笑鱼!快上马!”
池笑鱼也不耽搁,没有多问,立即上了马。
“怎么了?”华浓和顾子赫一脸迷茫。
薛摩边上马,边道:“有人来了,快点上马,跟我走!”
薛摩出了院子,远远就望见了疾驰而来的一列马队,他闭目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驾!”薛摩愤然一喝,马匹疾驰而出。
马匹在一望无际的绿茵地上驰骋,如若不是现下这种境况,那该是如何惬意潇洒,薛摩心上黯然。
池笑鱼回头一看,那马队直直地跟着他们而来,池笑鱼皱了皱眉头:“薛大哥,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
“不用管,一直跑就是了。”薛摩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向池笑鱼解释。
“薛大哥,我有点怕……”池笑鱼的声音怯懦懦的,飘在疾风里,似是随时都会被击得粉碎一般,听得薛摩心上一紧。
“不要怕,有我在。”薛摩转头看着池笑鱼笑了,但是他心里万分清楚,这个亲,怕是成不了了。
正当薛摩思虑着这个路该往哪里逃时,前面山线上遽然出现了一排人马,原来他们早已算准了路线,提前埋伏在这里。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他们彻底被包围了,薛摩不再疾驰,一拉马缰,流星前蹄高高扬起。
山线上的人呈半圆形包围圈,纵马而下,最中间那人,白衫墨发,远远都能感受到他那一身寒冽之气,不是屈侯琰,还能是谁?
华浓和顾子赫也赶了上来,追问道:“薛摩,这些是什么人,你仇家?”
薛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众人都下了马,池笑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害怕,便直往薛摩身后躲。
此时,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偌大的包围圈,他们,彻底被围住了。
屈侯琰骑在马上缓缓上前,他围着他们四人绕了一圈,马蹄踏得悠悠然然,他居高临下垂眸睇视着薛摩:“跑啊,怎么不接着跑了呢?”
薛摩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