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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石痴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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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醒来……”

    “大人……醒来……”

    迷迷糊糊的悠然转醒,袁承焕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晕厥的梦中,他全然忘记了一切,竟然是无比的轻松。

    然而这一睁眼,残酷的现实和心中的焦灼复又轰然袭来……他猛然清醒,便听得身周一片呼喊声中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哀嚎……

    他不能倒下。

    他也不能显得有丝毫的慌乱。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定下心神,袁承焕微微抬首,沉声问道,“城,破了?”

    “父亲!”

    “老爷!”

    “大人,城,未破!”

    见袁承焕已经醒来无碍,便是一阵阵难以抑制心中激动的高声呼喊。

    “唔……”任由其子将他缓缓扶起,他伸手擦去身旁痴儿面上的泪痕,却又颇为不满的叱道,“既然城未破,回去你应该在位置上,替为父守住西门。何以在此做妇人之态!”

    “是!孩儿这便去了。”

    看着独子袁阔程拿袖口抹一把脸,转身就奔出了屋外,袁承焕心中不由得甚感妥慰。

    他曾经多少次怒其不争,也曾多少次棍棒加身要他苦读诗书,博以功名……可他这位独子,从来正事不做,混迹江湖,引来祸事不断……袁承焕最终不得不以手扶额,长叹此乃上辈子的冤家找上门来,从此便放任自流不再管他。

    此次邯城被围,他却看到了袁阔程的真性情。

    他代父行令,纠集平素里混迹在一起的那帮城中纨绔,带领着数千青壮还真就牢牢守住了西门。这十几日里,他从不叫苦,从未呼喊过救援,只一味竭力苦战。听闻那帮曾经横行邯城的大小混子们已近战死了大半,西门,却稳如泰山,是袁承焕最为放心的一门。

    袁承焕心中颇有几分自得,他觉得自己给儿子起的名字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中一个阔字,可不就是门中得活?!此子守城门,果然是再合适不过。

    靠倚在墙上,袁承焕饮下半碗水,“现在事态如何?”

    一旁师爷甄一甲面带喜色的高声报道,“老爷,喜事近了!”

    甄师爷已年迈,苦学了一辈子,且不论进士及第名列一甲,却连个举人也未考上……满腹经纶的他,到头来也只是个秀才,委身做个幕僚师爷,了却残生。

    “喜事?”袁承焕眉头一皱。

    “老爷,方才城门楼子上飞过一只鹰!”

    袁承焕的手不由得抖了抖,他悬点没压住怒火,将剩下那半碗水泼到甄师爷的脸上!

    敌军攻城在即,飞过一只鹰,也成了喜事?!

    袁承焕摆了摆手,就要挣扎着起身。

    “老爷,您再歇息片刻,不忙起。喜事啊,那只鹰丢了封密函下来……”

    袁承焕闻言身子不由得一怔,“密函?!”

    师爷自怀中掏出一截竹筒,拧出一卷纸,恭恭敬敬的递给袁承焕,“方才见到巨鹰在城楼上丢下此密函,不知何意,是以便唐突打开一阅,逾越之罪,请老爷责罚。”

    袁承焕的手哆嗦着接过密函,一边打开,一边问,“谁……谁的密函,所言何事?援军到了?!”

    “就快到了!”甄师爷深为感怀的抚手一捋颌下几缕长髯……这才怅然意识到,那几根稀髯,早就被火燎得七零八落,撸不得了。

    就着光,袁承焕将手中那一缕细细的纸条仔细读之,“两日后援军至近卫军苏”

    他前后翻捡着这二指宽的纸条,确实只有这区区十个字……

    他抬眼望着甄师爷,甄师爷眨眼望着他……

    袁承焕不由得当即勃然大怒!

    “来了只鹰?”他厉声问道。

    “回老爷,巨鹰!”

    “费这许多气力,甚至训了鹰,就给我丢下来这十个字?!”

    “援军至啊,老爷……写清楚的。”

    “我呸!”袁承焕这十几日坚守下来,再也无往日里那遇事淡然处之的风雅,“多写些方略给我会不会死!都有哪几路援军,各自从何而来,要我如何策应?是开哪座门,要迎哪尊神?是要我出城迎敌,里外夹击,还是固守城池,坚守不出……这近卫军苏赫简直混账!混账透顶!”

    “老爷……切莫如此言语……那苏大人,是当红一品啊……”

    “当红一品如何,现如今,我怕他?!即便这苏赫此时当面,我也要骂他个狗血淋头!简直不知所谓……你瞧瞧这几个字写得,比我拿脚写的都不如!这一看之下,便知其人是个不学无术,阿谀奉承的佞邪之辈!”

    师爷简直要晕了过去,他只能不停的痰漱……

    他忽然猛的警醒,一挥袍袖,就将城楼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等都一概轰了出去。

    这些话,要传了出去,可还了得!

    甄壹甲身为师爷,惯来耳听八方消息灵通,苏赫其人,他早就听闻过……从一介布衣直升一品武职,统领御前侍卫,短短半年便组建圣上亲军,圣眷之隆,简直令人咋舌……

    师爷不禁额头冒汗,他连声道,“老爷息怒……老爷,您仔细想想,援军,此时还有哪路援军可解邯城之围……六军新败,直隶总督大败之后龟缩城中再不敢言战,边军兵马劳顿拖病不出……唯有苏大人的近卫军不知有何要务听闻前月始终在江南一带游弋。苏大人的密函已然写得再清楚不过。援军,恐怕真就只有近卫军一路……”

    袁承焕闻言细思之,现如今的情形还果真如师爷所言……

    他方自站起,又颓然坐倒,大摇其首,沧然言道,“近卫军?组建不过半年之久,据说充其量兵力不过万余……窦占奎十数万人马,近卫军不过似杯水车薪,来了,又有何用!”

    “老爷此言差矣!”甄师爷颤巍巍上前一步,“这近卫军上下皆是骑军,乃是圣上一手打造的精骑!”

    “好了好了……”袁承焕不愿再听下去,“我这里是要援军解围城之忧,来些骑军,如何能助我守城!”

    “来人!”他起身高呼一声,“滚木礌石,继续备起来。拆!从我的府衙开始拆,拆完统统都搬上城头!城中所有道上的大青石板,都撬出来!石桥,一概砸了!”

    接续他冷哼一声,“还是得靠咱们自己,到头来,还是石头管用!我就让这窦占奎见识见识,什么叫顽石知府,石痴太岁!”

    “太岁……老爷,您是太守啊。”

    “唔……太守还是太岁,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袁承焕气冲冲的步出城楼,又上城头。

    ……

    邯城左近的无名山包之上,自命秦襄公的窦占奎正在聚将。

    他昂然立于众将之前。

    昂然的似一座肉山。

    较之他当年中举之时,他胖的不多,也就胖了一百八九十斤而已。

    但他并不似一个肉球,他的身量异常的高大,只立身于人前,便如一堵风无从过的山墙。

    他的声音沉如洪钟一般,“只一座邯城,便足有半月之久迟迟不能攻下,尔等却叫我有何脸面立于天下英雄之前?!”

    似狼顾一般,缓缓扭过头来,他侧目身后众将,“袁承焕,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带着几千残兵,纠集些城中百姓,便令尔等束手无策,整日里被滚木礌石,沸油金汤,砸泼的屁滚尿流……你们这一干无用之辈,统统皆是酒囊饭袋般的废物!”

    众将皆垂目瑟瑟,不敢言语,便有一精瘦汉子越众而出,正是那位传闻人头被丢出城门的窦缨。

    “父亲……将士们实在是尽力了。”

    “哼!”窦占奎重重的冷哼一声,“我不要尽力,我只要邯城破!狂虎赵胜何在?!”

    “末将在此!”一位黑壮的汉子大步出列,叉手应道。

    “你有何脸面站在此处?!统帅先登营,你不在城下督战,来此处登山一览风情不成?!”

    “末将……”赵胜当即跪倒在地,“末将作战不利,请窦公责罚!”

    “咄!还不于我滚回阵前!两日内,你若站不到邯城城头处,我便要你身首异处,拿你的脑袋喂狗!”

    “……是!”

    “慢……”窦缨踏前一步,冲着窦占奎那雄浑的背影躬身道,“父亲已定下计策,三日后白方朔的边军便会如约而来,诈开邯城门……如今我们孤军深入逾千里已至直隶,一兵一卒都甚为可贵,何须在邯城下枉费军卒性命。父亲,这个坑填进去的人太多了……”

    参军陈宫晃一晃身子,不慌不忙的来在窦缨身侧,“公子此言差矣。”

    冲窦占奎一拱手,这才在众将之前直起身子,陈宫遥遥一指山下的邯城,“我请问公子,拿下邯城,与我军何益?”

    窦缨怒道,“拿下邯城,我军便在直隶有立足之处,以此地为基石,进可攻直隶总督的保阳城,继而拿下直隶全境。退可于此地固守,邯城古城已有千年,城高墙厚,又有邯山在侧以为屏障,乃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陈参军以为某是三岁孩童不成!”

    窦占奎闻言,深以为然的颔首称是,开言道,“我儿可知,邯城是死的,可那边军是活的?”

    陈宫笑道,“公子可知窦公之深意否?两日内拿下邯城,并不做些许声张。我军便可在城外设伏,佯装继续攻城,一伺边军前来,按照窦公之前相约之计入得阵中来……届时,在白方朔毫无防备之下……”

    他伸出双臂,于胸前合抱……

    窦缨眼中一亮,顿时恍然!

    他望向参军陈宫……

    陈宫那副三角斗鸡眼向上一挑,颇为自得的冲他点点头。

    只闻听窦占奎那似钟鸣一般的笑声乍然响起,“只要此战能一举要了那白方朔的性命,将边军纳入怀中……数万边骑在手,我便视大夏兵马如那土鸡瓦狗一般!”

    窦缨略一迟疑,凑近窦占奎身侧,压低了声量,“父亲,如此行事……只怕严公那边……”

    窦占奎点点头,“军中无常事,安有那不死将军!于严公处,我自有百般说辞圆了此节。我儿无需担忧。此役,不止这座邯城,为父要的是白方朔的边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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