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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接续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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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守臣竟已瘦如枯骨。

    那一身繁缛的朝服如今穿在他身上竟似挂在衣架上一般,空荡荡的。

    到此时严守臣方才恭声道,“臣,见驾来迟,恳请陛下恕罪。”

    “不过在此间候了国公三刻之时,朕等得。”

    严守臣垂首轻笑,“臣与陛下相识近三十年,侍奉陛下二十余载,不过三刻,陛下确实、理应、等得。”

    随即他便不叫自起……

    这一起,却浑身无力,堪堪起不得。

    堂外跪伏在地的张松偷眼望见此状,不禁垂目暗叹。

    严守臣终就在萧鸿辰漠然的注视下,颤巍巍自地上爬起身来。

    他的心中已是死灰一片。

    他如今此等模样,萧鸿辰莫说起身相扶,甚至举臂虚抬仅是做做样子也是欠奉……

    他那已近脱力的身子便就摘歪着靠在门廊旁,又折肘狠狠的顶在自己的胸腹间,脸色惨白的不住喘息着……

    “尊夫人,何在?”萧鸿辰仿佛什么也未曾看到,语气平和的垂问道。

    严守臣勉力笑道,“陛下怕是忘了,臣的诰命夫人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故去……”

    萧鸿辰似乎恍然记起,冲门外抬了抬下颌。

    康佑福微微躬着身子,侍立在堂外门侧,显得老态龙钟。

    他的双手似乎从来都拢在袖筒之中。

    在他的眼色示意之下,一名随侍的小太监迈开小步来到堂间,将怀中木匣置于严守臣面前,小心翼翼的抽开匣盖……

    只给严守臣望上一眼,他便复又插好,将木匣置于一旁的地上,倒退几步来在门前,这才返身快步回到原处。

    严守臣有若刀削的面庞上瘦得似乎只余一双老目,他看到匣中有一颗血肉枯干的妇人之首……他的面色顿时白若纸钱,身子一晃之下,竭力的反手撑住门廊才使自己不至倒下……

    “府上二公子严俊卿之母,国公的那位李夫人……”萧鸿辰面色一变,压低了嗓音,森然道,“大周遗泽,蜀中李靖之侄女,如今何处?!”

    紧抿着的薄唇瑟瑟而抖,严守臣随即面色恢复如初,他轻摇其首,“未知。臣病重于榻间,此妇竟然不顾而去……何其凉薄,实在新不如旧,妇人之心果然毒若蛇蝎!”

    萧鸿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淡然道,“朕听闻,前些时日,夜间值守的城门守卫发觉有一民妇手持门签,私自出城。守卫尾随至城郊之处,欲行捉拿之时,此妇竟与城外接应的一应匪类悍然抗之。事后,有人妄称,识得此乃是严府李夫人……真是何其缪也。”

    “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陷构老臣于不义……”

    萧鸿辰的面上便颇有玩味之色,“识得此妇的正是国公的老熟人,九门提督钱志。既然不是,此事断不能如此揭过,朕定会重责此厮,还国公一个清白。”

    “令陛下费心了,臣诚恐。”

    “诚恐?”萧鸿辰拿目光端瞧着已然病入膏肓的严守臣,他深知如今的严守臣之状丝毫做不得假,确已是时日无多,叱责之辞便就在嘴边,他却仅是淡然道,“朕且问你,窦占奎此獠现在何处?”

    “臣已着堂兄严守制削其首,应该不日便会将窦贼之首送抵御前。”

    “国公一向深谋远虑,暗中积蓄这许多年……你想不到窦占奎尚未扯出大旗便兵败邯山,大秦军尽毁于苏赫之手吧。”

    已然如此直白的谈及窦占奎,严守臣却并无丝毫懊悔之意,他倚在门廊上尝试着撑直了身子,“臣想不到的是自己这身子竟然如此不堪用……实乃天命也。如若苍天能再给臣半年时间,仔细度之,再如何也要将那袁承焕调离邯城,如此一来,大事可定。当然,臣如今时日无多,也要感念陛下的半瓜之赐。”

    萧鸿辰的漠无表情的回身坐于堂间宽椅之上,“如今天下之乱势,便是国公想要的?”

    “非也。”严守臣诚言道。

    萧鸿辰点点头,“我信你。”他的言语间未带丝毫的讥讽之意,“这些年仰仗国公鞠躬尽瘁,确实劳苦功高。”

    “陛下谬赞了。”

    萧鸿辰便摆了摆手,“说起来,怕是无人比朕更清楚。你的那位堂弟严守制,多年对你不忿,缘起于你着意将其从六军转调地方,在总督位上一坐十余载再无起势。长子严峻杰,据朕所知,与你少有书信往来,他犹在怨你宠幸那位李夫人而对其生母生死不顾……至于你甚为疼爱的次子严俊卿……”

    萧鸿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严守臣的身子便颓然晃了晃。

    “家事便是如此,于国事你却始终从无懈怠。也便是仰仗国公之勤勉,方有朕这近二十载之清闲。你可知,你与朕本可成为史书上的一段君臣佳话。”萧鸿辰眉峰一展,话锋却是一转,“那窦占奎始终未来及打出的大旗之上,怕是——景帝退位,秦王当立吧……”

    严守臣那已然浑浊的双目间,顿起惊惧之光……却随之消逝,他亦释然,若论聪颖睿智,天下又有何人可及他面前的这位……

    “臣……亦是无奈之举。陛下当知臣之所为只为国柞绵长,无储便难以成根本……”他的腹中涌起阵阵绞痛,豆大的汗珠复又现于额际,他勉力的继续说了下去,“所有这些,皆是臣所谋,与秦王毫无干系。秦王素来纯良,从来对陛下赤子忠心,恭亲有加,未有丝毫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萧鸿辰当即朗声大笑。

    笑声竟然直冲堂间四壁。

    “严守臣,你所谋甚大,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你以为到此时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乃真正该死!”

    严守臣不禁眉头紧皱,他闻听萧鸿辰此言却并无惧色,转而而言道,“峻杰与严守制二人现在实已不在臣的控制之下,如若陛下所言指的是这件事,实在是冤枉老臣了……”

    萧鸿辰的手指不住的轻点于扶手之上,他久久的望着严守臣,面上的笑意未减,“他们要反么?”

    方知萧鸿辰所言并非此事,严守臣便对此闭口不言,只在心底暗自计较。

    萧鸿辰呵呵一笑,却接续道,“想必国公再清楚不过,如若西北、西南半壁要反,朕并无置下任何应对之策。”他随之起身,踱开几步,不由得负手叹道,“你我相识三十余年,可叹国公始终并未懂我。国公是否想知道,既然朕对于甘陕蜀地的异动几乎毫无反制的方略,为何还会恩准抚远大将军出蜀的奏呈?”

    “陛下是在赌么?”

    “哈哈,此一问,苏赫亦曾经如此问过朕。”

    “陛下如何答他?”

    萧鸿辰摇了摇头,“你若真懂我,便应该清楚对朕而言,这个江山……”他一字一顿的轻声道,“朕。根。本。就。不。在。乎。”

    他背对严守臣摆了摆手,止住他对自己的质疑之辞,只是言道,“年少之时或许也曾对那个宝座心向往之……今日确可对国公诚言,自朕登基坐殿的第一天起,便感觉到这一切皆是索然无味。可谓景帝二十载,不如素伦在侧一日……”他缓声叹道,“实在负她良多……”

    “苏赫……果为素伦良娣之子?他便是那位不足月便夭折的萧苏荷?”

    “不错。”萧鸿辰恍若在由衷的感慨之,“实在拜令妹严宝珍那贱妇所赐……不过……”他冷哼一声,“素伦果然蕙质兰心,令朕的萧苏荷尚在人世!”

    严守臣自胸腹间吐出一口浊气,“臣,明白了。”

    “你不明白!朕之所为非是只为此子。”萧鸿辰回望严守臣,“国公一心操持朝臣,若论经史子集断不如朕读的多……你可知道,纵观古今,朝代更迭不过寻常事尔。哪里有千秋万代的王朝,又哪里有什么真龙天子之身段。”他轻笑一声,“寻常王朝,不过三四百年便周而往复,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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