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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老气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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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鸿辰并未回宫。

    当他摆驾献王府之时,献王萧逸早已跪伏在府门前等候多时。

    萧逸在见驾之时从来便是穿戴得一丝不苟,一身繁缛的朝服上下分毫不差,即便是最严苛的朝仪官也在他身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便就是这份刻意的谨慎,却让萧鸿辰难掩面上的厌嫌之色。

    在萧逸的旁侧驻足片刻,萧鸿辰侧眼望着他那即便压抑着却也因为咳嗽不住抖动的肩头,默不作声的回望康佑福一眼。

    他只亲身拎起跪在萧逸身后可儿的小手,便抬步向府中而去。

    一声叫起也是欠奉的。

    康佑福躬身扶起了萧逸,对他冲着萧鸿辰的背影使个眼色,细声道,“献王还不去伺候着。”

    ……

    献王府的格局,较之京中一些大户人家的府邸也都稍嫌局促。

    这座府邸,还是萧逸做皇子时,宫中赐下的。

    当他被封了王,便就是被封了王,除了这个王位,这许多年并无一样东西赐下,更不要说府宅。

    甚至当年献王大婚之时,也仅是内务府拨了笔不堪用的银子,将此间草草修缮一番了事,这么些年也未再动过一砖一瓦。

    献王萧逸,从来就是这般不受待见的。

    不过十数载的王府,不过尚未不惑的献王,这座府邸里却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老旧腐朽之气。

    四处皆是晦暗的。

    残阳辉映之下,更显得暮色沉沉。

    在这深秋的傍晚,正应和着那一句,老气横秋。

    方才严国公府发生的突变,却就叫一应随来的亲军侍卫处处如临大敌。

    就将这并不敞阔的献王府塞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贼首伏诛,那些严府死士,不多时也便就杀尽了,至于严府里的其他人,那皆是近卫军的事由了。

    尚未整饬,疗伤也顾不得,一应死伤也不及统计,御前侍卫个个凶神恶煞的位列在庭院四周。其他人不论,只萧明焕、徐天德二人便是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股股杀气依旧在身周盘桓……

    此状,可儿何曾见过。

    她只吓得在萧鸿辰身旁不住的瑟瑟发抖,小嘴儿紧紧抿着才不让自己哭出声而来,鼻翼吸溜着,竭力的仰着头……

    待看到快步跟来,复又跪倒在堂间的父亲……

    可儿死死拽住萧鸿辰的腿脚,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哭嚎道,“皇祖父……不要杀可儿的爹……”

    这一声哭喊,顿就让整个献王府都安静了下来。

    萧逸抬起苍白的面庞,望着可儿,轻咳了两声,“可儿,不怕。爹没事的。”

    将抽泣着的可儿小意的抱在自己的膝上,又拿手抹去她那小脸上冰凉的泪珠,萧鸿辰一言不发的将她搂在了怀里,任由可儿的涕泪尽数擦在他的龙袍之上。

    只这一个动作,却就叫一应堂下侍卫均松了一口气。

    “你平素就是如此这般教孩子的?!”

    萧鸿辰只一句话,堂间的温度便骤降了几分……

    “臣……”

    可儿在他怀中仰起头来,两只大眼睛里泪水又开始不住的滚落,那小嘴呶啊呶的,怕就是又要哭出声来……

    萧鸿辰无奈的摇了摇头,终就只对可儿一人缓言道,“朕……祖父……”他接连换了两个称谓,却不知该如何向这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说下去……只能看着她,尝试着拿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

    那小小的身子,依旧在不停的抖动着,可儿扁着嘴,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着,“皇祖父……可儿……可儿以后……听爹的话……听皇祖父的话……再也不会淘气的……”

    萧鸿辰便就散去了自进府到此刻眉迹的川字纹。

    可儿拽起了他的衣袖,“皇祖父……可儿去寺里……可儿愿意回去寺里……再也不回来……替皇祖父祈福……一辈子……”

    闻听可儿断续可怜的话语,萧鸿辰面上顿时怒意又生,他只望向堂下跪着的萧逸,低喝道,“真正孽障!”

    此二字出口,却又怕吓着孩子,萧鸿辰便就抱起可儿来到堂间。

    康佑福赶忙上前接过可儿,一双老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侧那位战战兢兢,几乎站立不稳的姆母。

    萧鸿辰便就缓言道,“可儿去洗漱干净,一会儿来和皇祖父说话。”

    ……

    堂间侍卫尽退。

    康佑福见萧鸿辰的鼻翼抽动,眉峰蹙了又蹙,显然是对此间那股浓重的药气不适,他便前去支起了前后窗棂。

    待秋风穿堂而过,他也悄没声的退在了堂外,隐身于暮色之中。

    父子二人,一立,一跪。

    献王府的正堂,许久,只闻风声。

    “你可知朕从何处来?”

    “臣听说了。陛下今次可谓兴师动众,严府之事此时怕已是京城尽知。”

    “你猜到朕会随即转来你府上?”

    “臣私下揣摩圣意,死罪。”

    “说说看,都揣摩出了些什么。”

    “无他。臣在府门前恭候圣驾,只为向陛下贺。”

    萧鸿辰便就依言返身坐在堂间宽椅之上,冲他扬了扬手,“那就开始贺吧。”

    萧逸依旧身伏于地,捂着嘴轻咳了几下,“臣为陛下贺之前,斗胆请御刀一把。”

    萧鸿辰的一侧眼角眯了眯,“你这是在埋怨朕?”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如若能亲手取下严贼之首,便能比较快意。如此,臣方能实意为陛下贺。”

    “你怎么知道他此刻尚未死?”

    “臣只见陛下眉宇间有怒气,无悲意,便知严贼尚在苟延残喘。陛下既然赦臣不死,臣便放胆揣摩了下去……陛下从来尊仁义,念旧情,是以必会给严贼留下全尸。臣乃小人,却恨不得严贼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一气儿说了这许多,他剧烈的咳了几声。

    将胸中之气徐徐吁出,萧鸿辰阖目良久。

    他抬了抬手,“起来吧。朕欲以国公之制将其大葬,谥号文炀。”

    萧逸爬起身来,点了点头,“陛下仁慈。”又摇了摇头,“虽是恶谥,有谥便是便宜他了。”

    望着他那清瘦的身子,因为久带病气已显颓色的面容,萧鸿辰突兀的出言问道,“他,现在何处?”

    萧逸不敢抬首,只望脚下,对萧鸿辰这显然前后不搭的一问却未有丝毫诧异,仅是恭声回到,“臣不明白陛下所问何人。”

    “你应该明白的。”

    “臣若是明白,安有命在。”

    萧鸿辰不禁冷笑,“做,你都敢做。做之时,你却不怕没有命在?”

    “臣之所作所为,非是为已。做下此事之时,有江山社稷在怀,一心只为陛下亲政筹谋,便无所畏惧。然而,臣毕竟是怕死的。”

    萧鸿辰闻言当即就厌了,“朕,赦你不死。朕百年之后,会留一道遗诏,着你亲王之位。现在,你可以说了。”

    不料萧逸根本不为所动,他抬首,便就是一张煞白的脸面,一抹异样的嫣红自他的脸颊上隐现,他便又咳了起来。

    是惨笑,是颓笑,还是怅然一笑?

    萧逸便就是如此笑道,“以陛下对臣之忌惮……不,以陛下对臣之厌嫌,臣自知新帝登基之时,便就是臣身死之日。就不劳陛下在臣身后,再行加封之举了。臣只想知道,陛下属意的储君,何人?”

    竭力的压抑着胸中腾起的熊熊火焰,萧鸿辰也就轻笑,笑意中却不带丝毫的烟火味,“你从来就知道的,自然不会是你。”

    一口吐尽胸中浊气,萧逸又咳了两声,“虽为陛下长子,却于帝位无望,臣确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臣想问陛下,陛下属意的储君,何人?”

    同样话语,接连问了两次,萧逸已是刻意的放肆了。

    然而在此刻,他便有着源自骨子里的固执。

    萧鸿辰起身。

    他却也不恼,自萧逸身旁轻步而过,只吐出一句,“罢了。看来朕今日不该来。”

    就在萧鸿辰的袍角自身旁掠过之时,萧逸又问,“五弟他……”

    萧鸿辰的脚步当即顿住了。

    他面向门前,却也不看萧逸一眼,“如你当日所请,朕已着三位当世大儒,在汤泉宫照看子峻的起居。”

    见萧逸并无声响,他便又道,“大学士吕方你是知道的。翰林院编修陈谦宜也不消说。国子监祭酒温旭彤其人虽不显,长子次子两科头榜,皆为探花,甚有教子之能……你可满意?”

    萧逸暗自点头。

    也不接话,他开口便道,“陛下所问的想必是边军动向。据臣耳闻,白方朔如今屯兵陇右。”

    萧鸿辰的脚步当即停滞,心下对他那难以抑制的厌烦之情顿时涌起,侧脸看他,冷声道,“果然?!”

    萧逸接续言道,“臣听说。自安阳,白将军悄然退兵之后,继而陈兵岐山一带。北可据严守制甘陕兵马,南可阻蜀兵直入汉中。”

    “就凭他的边军?”

    “偶有风声说,白将军麾下有边骑精锐七万。”

    “七万?!”萧鸿辰言出即觉不妥,遂缓言道,“如此,西部可定否?”

    萧逸摇了摇头,“以白将军判断,他的边骑牵制二严异动尚可,欲定西边半壁,尚嫌捉襟见肘,他至多能做到自保。”

    萧逸抬首,望萧鸿辰一眼,“臣,斗胆。请调近卫军入甘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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