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接续上篇
萧鸿辰不由得呵呵冷笑,“你言下未表之意,怕是苏赫能战死在甘陕最好。”
萧逸面不改色的躬身道,“臣,只为陛下,为大夏谋。西南半壁河山,严峻杰如有异心则必为大患。如若严峻杰欲取道阳平关,妄图进西都长安与严守制合兵一处,白将军便会在子午谷设下伏兵……如若苏将军的近卫军施以援手,东西夹击之下,蜀军可破。只余严守制,他妄图以甘陕兵马掌控西南半壁,那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萧鸿辰便沉吟不语。
或许是萧逸的轻咳声打断了他继续沉思下去,他望向萧逸,“白方朔与那严守制似乎私教甚厚,你有把握?”
萧逸点点头,随即朗声道,“他二人即便曾经相处甚密,白方朔也只因为要走严守臣的门路,刻意交往而已。白将军出身一介寒门,却是心有大志胸怀社稷之人,断做不出鸡鸣狗盗之事。臣可保之。”
“你?”萧鸿辰无声嗤笑,他返身复又来在堂间,“还有些什么,一并说来。”
“回陛下,没了。”
萧鸿辰便就一动不动的只是上下打量着影壁上居中挂起的那一副画作。
他自然是世间罕有的此中圣手。
只康佑福亲手焚烧的那些,随意捡出一副来也是惊世骇俗之作。
他此时看的却不是笔法的精湛,不是画意的高远,仅仅就是在看这一副画。
一副他一眼便了然,出自于萧逸之手的画作。
一副在他眼中堪称技法拙劣、寓意浅白的暮霭群山图。
隐在雾瘴之中,浓淡墨色描画,层峦叠嶂的大山。
他便看了很久。
看得萧逸在一旁汗透夹衣,轻咳不止。
“朕在等。”萧鸿辰并未收回视线,仅是淡然道,“这对你而言,是最后的机会。”
萧逸牙关紧闭,只是不语。
最后的机会……
“朕之所以会等……”萧鸿辰指了指这副画作,“是因为朕也有一幅画,在某处,在心中,挂了很多年。只不过朕的那副画是一个人,而你的这幅画,是十万大山。心中有画,仅这一点,你很像朕。”
萧逸咳了几声,低声道,“臣本就是陛下的儿子。”
萧鸿辰缓缓转过头来,“你的元妃,朕还有印象。”
萧逸当即就咳的面色发青。
他掏出帕巾,按在唇齿间,只为了掩饰言语间的那一丝悲意,“陛下当年指给臣的元妃,是镇南大将军黄程昱之女黄喆。”
“黄喆……”萧鸿辰缓声道,“双吉之喆,这名字着实起的极好。喆,明达贤智。吉字象形从兵,止戈为武……只这一字,黄程昱其人不可小觑也。”
“虽是双吉,然而却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福薄之人……”似在追忆般的,萧逸轻言道。
“是黄喆福薄,还是你萧逸胆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臣……不敢领会陛下深意。”
萧鸿辰便似有些乏了。
他目视着萧逸,缓缓坐倒在椅上,他的目光此时断无半点温情在。
萧逸心下一凛。
他深知其父,若是像年初在养心殿西暖阁杖责他之时,愤而将书卷甩在他脸面上,那他便未是真怒。反之,如此时,他看似平静如水,那就真是已有汹涌暗潮在他心中泛起,已是怒极。
“你从来便是如此。表面恭敬克己,断无一丝错处,私底下却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朕,深厌之。”
“臣,有负圣望亦愧为人子,枉费了陛下多年的教诲……臣……”
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萧鸿辰淡然道,“收起你这一套吧。当年巫蛊案之后,你的元妃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梁上替你赎了罪……黄程昱惊闻爱女之殇,盛怒之下,扬言如此切齿之痛从此与你誓不两立,更自岭南派杀手欲取你性命……世人不禁唏嘘献王与唯一的依仗镇南大将军,竟然反目成仇,严守臣便也就信了。如何,还要朕继续说下去么?”
“臣,愿闻其详。”
“朕还真就很欣赏你这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拗。”
萧逸自然清楚,这个欣赏非是字面之意,他便笑了笑。
“黄程昱派来的杀手,便是如今你身边的那位七夜。这么些年,你始终未与你的这位岳丈断了往来。”萧鸿辰回手指着那副山图,“镇南大将军黄程昱,如今就在十万大山旁侧,雄霸南疆十数载,近七年以各种由头推诿拒不回京……怎么,他难道不是在想着将你这副冷灶烧热,暗自筹备着有朝一日拥立你荣登大宝?”
萧逸的面庞当即便有些发僵,他将帕巾塞进袖筒中,拿手掸了掸膝头,展开下襟,悄然无声的跪倒在萧鸿辰的面前。
“陛下并无真凭实据。”
萧鸿辰自起身,踱步来到萧逸面前。
萧逸未敢抬头,只能看到眼前的龙袍一角。
“朕今日来,除了白方朔一事,便就是给你机会让黄程昱老实些。”
萧逸面色惨白的笑道,“陛下可以亲口告诉臣的岳丈大人。”
萧鸿辰的声量便已近细不可闻,“今时今日,朕需要南疆稳固,还不想要他的性命。那什么吴王、楚王,甚至所谓神教……就让黄老将军消停吧。”他弯下腰,在萧逸耳边低声道,“朕只需此刻一道令下,十日内便可取他首级。你若不信,不妨可以试试看朕的手段。你大可将朕的这句话,带给他知道。”
萧逸便就惊惧的忘记了轻咳……
“至于萧仲善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自己养了一府的蠢材儿子,那个义子金守武却着实收的不错,稳坐六军统领十余载,甚至严萧二人都动他不得。”萧鸿辰就像是在提及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儿,随即冷哼一声,“你指望这个只靠装疯卖傻才能苟延残喘的老货?就凭他,也想拿自己的棺材板,在你这冷灶里添柴?”
“臣……”
“说的好!既然是臣,便做好你的臣子本份。今日之后,少参合你五弟的事儿,朕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将他放在火上烤。”萧鸿辰望向康佑福,“这幅画摘了,拿回宫,朕要好好品鉴一番。”
……
待得萧逸挣扎着自地上爬起,赶到府门之时,銮驾早已去之多时。
他左右打量一番,却赫然发现,这许多年,献王府四周那些圈禁他的兵丁也一并撤了。
萧逸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明白,自此时起,他的父皇维护他的最后一丝心意便也不在。
秋风几多萧瑟。
一位小黄门,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面前。
“献王殿下。圣上要可儿公主即刻进宫。”
萧逸四望暮色,已是傍晚,他不解的问道,“这位公公,要可儿此时进宫所为何意?”
这位小黄门一副凉薄嘴脸,却是多一句也欠奉,只肃然冲北方一拱,这才言道,“圣上口谕,献王府阴气太重,着可儿公主入宫将养些时日。”
他拿冷眼瞧一眼萧逸,不屑的尖声道,“殿下给公主拾掇些惯用之物吧,其他的宫里都有。”
萧逸当即便明白了。
他那病恹恹的身子,便就在个秋夜,无力的靠在了府门之上。
……
圣驾亲临严国公府,探望国公病情,体恤重臣,亲闻起居,本是圣眷犹在的亲善之举。严府幕卿张松率严府死士乘机悍然行刺圣上,逆流贼首当即伏诛,严守臣随之病死在府中。
这一则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
震惊天下。
立时有御史上书,具情弹劾严守臣。
满朝臣公随之而动,纷纷具实指摘严守臣之过。
经由内阁汇集严守臣之罪,九十二条。共列,大逆罪,欺罔罪,僭越罪,狂悖罪,专擅罪,忌刻罪,残忍罪,贪婪罪,侵蚀罪……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景帝萧鸿辰皆按下不表。
后一日,明发上谕,按国公制厚葬严守臣。
一道圣旨随之而来。
“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严守臣凭借权势,无复顾忌,罔作威福,即于覆灭,古圣所诫……谥号,文炀。”
此圣旨一下,哭嚎者有之,窃笑者有之……却有更多朝臣皆是缄口不语。
谥号文炀!
对此无人敢谏。
他们暗地里都觉得景帝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失心疯了……
他难道会不清楚,此时尚有严氏叔侄二人执掌着西面半壁河山……
他们都搞不懂,景帝这是在逼反这一对叔侄不成?!
严家历代高官,至前朝文帝之时便已权倾朝野,至景帝严家一门双公,更是外戚豪门,严守臣一人便把持朝政十余载。
严家国丈,严遐龄,历任笔帖式、刑部郎中、兵部主事、河南道御史、工部侍郎、两江总督、兵部尚书,一等公、太傅。
严家国舅,严守臣,字庚启。咸平年间进士出身,官至山东巡抚、直隶总督、领班军机大臣,太保、一等忠襄公,高官显爵集于一身。
无论如何,曾经显赫一世无双的京城严府,在这一时刻,已然画上了一个句号。
……
着辅政裕亲王重组内阁。
邯城知府袁承焕连升数级,这位原户部郎中,已然位居户部左侍郎高位。
自一介末吏,掌管京师重地尚不足一年的京兆尹魏思勤升任吏部右侍郎。
左都御史梁广正任刑部尚书。
其余一应官员调动,令朝臣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几日后,京中圣旨频发。
调疾东大将军赵安兵马,入鲁地平乱。
调镇南大将军黄呈瑜北上,荡平楚、吴二地之乱军。
安阳这个从前的小小不名之地,早已在朝堂上成为热议之所。安阳地处直隶南,晋地东,豫之北,实在是中原之重地,便有升任户部左侍郎的袁承焕当廷奏请近卫军苏赫为镇军大将军衔!
近卫军居安阳,苏赫统辖境之兵马力保中原各地不为匪军所乱。
吏部右侍郎魏思勤附议。
新任刑部尚书的三朝老臣梁广正附议。
至此,吏、户、刑三部重臣纷纷随之出列附和此议。
辅政王萧仲康在朝中臣公的一致举荐之下,将此议奏禀景帝。
便就在上谕颁至安阳近卫军营盘之时,苏赫这位宝顺年间、景帝治下头一位统御三军的镇军大将军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一道惊天霹雳轰然炸响。
甘陕总督严守制、抚远大将军严峻杰,这两位镇守西南的严氏叔侄,反了。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回到上一章,按 →键 进入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