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坠入黑暗

    

    烈焰燃起，群舰沉沦。被能融化大地的千万滴雨水不断拍打，人类脆弱的肉体在转眼之间便被火焰吞噬。宏伟的战舰在沦陷进深海之中之前就被烧成了黑炭，变成一阵阵的灰烬漂浮在海面上。看不到天空的血红色乌云之下，曾经蔚蓝的海面已然化成了一副地狱的景象。

    “呜！咳！咳咳.......”

    从水面下浮出被烧伤皮肤的士兵，他艰难地爬上了大陆的岸边，用尽全身的力气脱离了那片血红色的云层，庆幸着自己能在眼前的那片鲜红色的火海中逃离。

    “！”

    冰凉的长剑从背后刺进了他的胸膛，守在岸边的士兵没有给他能回头看到自己脸的机会。

    简直就跟杀一只未成年的羔羊般简单，这已经是第17个幸运的倒霉蛋了。他们总是在上岸的第一时刻就趴在沙滩上大口喘气，丝毫注意不到面前还有人守在这里，以及那些要先于他们的那些尸体。而且就算有少数的人可以注意到，也根本没有力气在进行反抗了。他们甚至连剑都没有带在身上，因为会增加自己在游泳逃亡时的重量。

    所有在海面上的人从这一刻开始都被判了死刑，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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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才说什么？”

    仿佛只有他们能从这片地狱中像个正常人一样谈话，埃里克的手中紧握着亮有淡蓝色光芒的长剑，露出了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困惑的表情，不能理解他最信任的副官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

    “您没听到吗？”

    脚上踏着用魔法制造出的浮冰，被冻伤的手掌默默握着寒冰制成的临时雨伞，副官说一边着把伞往前移了移，替自己和埃里克两人遮挡住天上所降临的红雨。

    “不，我确实听到了，只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跟字面所说的一样，舰队的位置是我暴露出去的。”

    副官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淡，这次到换成了埃里克表情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雨水一滴滴的从俩人的头顶的寒冰滑下滴入脚下的海面，解除水流在变成半透明胶体的同时也燃沸了大海。雨伞结冰的魔力强度要高过成千分散的水滴，这使得火雨到现在为止也只能融化结冰的一层表皮。

    “您还是不能理解吗？请认清现实吧，是我背叛了你。既没有什么苦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是遵从自己的意愿选择背叛你们的。”

    埃里克沉默着听副官讲述这场灾难会发生的理由，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是在渐渐接受了现实的同时，还是疑惑副官会这么做的原因。

    “.......是因为钱吗？”

    埃里克平淡的语气中掺杂着怀疑的情感，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太可能。这个副官好歹也是自己从上千人当中亲自挑选的，姑且对他的品性还是有些了解，虽然他连现在连被背叛的原因都还没有搞明白......

    “嗯.......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等你退下这个位子不出意外大概还需要十年左右，但我如果选择背叛你的话，只用一个星期回到艾尔因洛特就可以了。”

    副官抵住下巴语气如此严肃地解释，脸上一点也没有目的达成时该展露的喜悦，他肯定是经过了很久的思考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许诺了给你我的身份。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那些现在正在惨叫的家伙，可是跟你一同奋战了十几年的战友。”

    埃里克说着瞧了一圈在四周在海面上漂浮的士兵尸体，他们的视线在这时已经变得空旷了许多。大多数的战舰都已经沉入了海底，只剩下了几艘正在下沉中的残舰。黑色的灰烬和烧没了皮肤的人形成了新的海域，埃里克和副官正站在上面的浮冰和伞，反倒成了最引人注目的特别之物。

    “我明白，毕竟我在14岁刚成年的时候就加入了你的部队。可就是因为已经一起了那么久，我才会感到厌倦。”

    副官说罢也顺着埃里克的目光瞧向了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望向那具没有眼皮的同僚眼睛，副官感觉他正在紧盯着自己。但事到如今他所能的也只有在心里默哀而已，然而除此之外副官并不会去乞求原谅。为了得到他心中想要的那些东西，这些生命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本来以为成为你的副官就会变得有所不同.......但等我习惯了才发现，如今的生活和过去也没什么区别。”

    “可你就算取代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就和你刚才说的一样，习惯了之后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我不会就这么止步于此的，关于这一点请您放心，你们的死绝对不会被我浪费。”

    副官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神，对这种没有奇迹的生活他感到深深地厌烦却又无可奈何。说到底当初会选择加入埃里克的海上舰队，也是因为在这里容易立下战功也从而能晋升的更快。但这也就只能到埃里克副官的位置画下句号了，就算继续这么坚持下去，最多这辈子也就是能够取代他而已。副官他真正想要的是在更高.......别人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还想继续往上走吗......虽然我当初就是因为你聪明才选的你，但没想到居然连野心也都这么大，实在是小瞧你了。”

    埃里克嘴角上扬露出了自嘲地笑容，会以为足够了解这个小子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现在想来过去的他总是一副让人感觉憨厚没法怀疑的样子，明明才和他搭档了不过数年，自己却几乎信任地将所有重要事情都交给了他来做。甚至就连舰队的其他人也对副官深感信赖，但他们的信赖最终换来的却就是无情的背叛和这尸横遍野的结局。

    “........虽然这听上去可能像是狡辩，但这都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玛格丽大人是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您带领我们站错了队伍。如果真的等到彻底失败的那一天，不仅是玛格丽就连您和舰队都会被剥夺身份处刑，我实在承担不了这个过高的风险。”

    “那你现在就承担得起站在我面前的风险吗？给我一个不现在就砍掉你脑袋的理由。”

    埃里克的额头在出汗，原本清晰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尽管他的威胁听上去是那么会令人感到危险，但副官却深信埃里克不会杀掉自己。不仅仅是因为他做了某些能保证自身安全的保障，而且他自认为比起埃里克觉得了解自己，他自己要更加的了解埃里克。

    “事实上我承担得起，您之前吃的那条鱼我在上面下了毒，一种从多恩产的慢性麻痹心脏药物。虽然你只吃了一半毒发的时间有些延缓，但那仍然是致死量，现在应该连剑都握不稳了。”

    “啊，怪不得那么难吃，我就想以你的手艺应该不至于这么烂才对。”

    埃里克闻言恍然大悟地挠了挠嘈乱发痒的红发，没有强撑着最后的模糊意识下手斩杀副官，只是淡然地选择了放弃接受来自死神的拥抱。

    在这种已经绝对输定了的棋局中，埃里克明白自己无论在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愤怒和仇恨都改变不了已定的结局，还是坦然地老实接受会让心灵更加安定。将死之人面前生灵所在乎的荣誉和金钱还有权力，都只不过是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缥缈之物而已。

    “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伞移开？雨还正在下，让我和他们一起葬身火海不就得了，还是说想看看我临死前吃惊的表情？”

    话说完埃里克把剑插进了浮冰的表面，自己则随意地坐在了地上用拳头抵住脸颊，想着和眼前的叛徒副官谈谈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场对话。

    “我需要您保留可以辨别身份的全尸，好用来向安妮大人证明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个人觉得那种死法不适合你，不过其实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让尊敬的人这么凄惨的死去。”

    没有说谎副官的理由确实包含着这两种原因。但埃里克却还是感到有趣的笑了。他很好奇，如果副官不需要向安妮证明自己的身份话，他又会不会选择这种冒险的近距离方式呢？

    “那可还真是谢谢你了，舰队看这个样子肯是全军覆没了。假如就算我能活着逃走接下来的一生在世人面前，也没什么荣誉和信念可谈了。”

    长舒一口气埃里克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微弱的耳鸣，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脑海中的眩晕感也随之变得严重了起来，比起黑海上的那些尸体这种死法确实要轻松的多。

    “呼.......还没死透就掉进了地狱，看来神明大人很希望得到我的灵魂啊。”

    疲惫地垂下脑袋埃里克的视线陷入了黑暗，已经就连那些令人感到精神的叫声都听不见了，不过也有可能是都死光了吧......副官蹲下身子表情略显哀伤地面向濒死的埃里克，尽量拉近距离希望他能听到自己所说的。

    “请走好，在您身边学到的东西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嘛。总之你加油吧，派克。”

    埃里克轻声说出了除自己以外他没有人在意和知晓的名字，这个能从脏乱的最底层一直爬到舰队副官位置上的年轻人实属不易，至少跟出生在提利尔家的自己比起来要难得多。埃里克真心祝福这个夺走自己生命和其舰队的男人，能抵达他心中所期望的那个地方。

    “不过有一点你可不要忘了，如果你在抵达值得我们这些人付出生命的高处之前就死了......那等你也来到地狱的时候，我们这些鬼魂会来找你算账的......”

    无力地说完这最后的话语，埃里克闭目坐在地上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副官闻言静静地沉积了一会，他知道埃里克真的会做得出来，被打了不还手对他来说永远是不可能的事情。

    失去了魔力的连接副官脚下的浮冰和手上的雨伞开始渐渐融化，这两样本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是用埃里克用插在浮冰上的那把附魔长剑所创造的。

    寒鲨，由世界上最坚硬的材料瓦雷利亚钢所锻造，极其稀少的国家级宝剑之一，是王室赐予提利尔家的荣誉象征。而生前作为提利尔家唯一会参与帝国与魔族战争工作的埃里克，这把在剑柄上镶嵌着比大海还要深邃蔚蓝的宝石利器，也自然就成为了他的佩剑。因为剑身会发出淡蓝色的荧光，基本就跟鲨鱼皮肤颜色一样，所以埃里克就取了这个名字。

    但是现在，它是副官的了。

    “嗯，我记住了。”

    做好觉悟的派克拔出长剑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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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浮在几乎和红云并肩的高空之上，诺亚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方的惨状。

    烧焦的尸体、被污染至黑的海洋、还有那些不断徘徊在耳边的惨叫，和在临死前甚至死后也紧盯着自己的眼神，那些全部都是自己魔法的杰作。

    心跳声止不住地加快无法变慢，诺亚并没有中毒，但他却同样感觉到了一阵随时可以昏倒的眩晕感。

    这和兰蒂斯所说的可不一样，受到诺亚魔法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有几个人。灰烬遍布的黑色海洋上，近乎上千人的尸体正成群的堆积在一起。

    就和死去的鱼群一样……就静静地漂浮在那。然后未来的某一天，在尸体全部泡肿溶解之后，这里将会被污染成没有活物能够生存的死海。

    诺亚只用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消灭了上千人的未来，和大海中的无数生命……

    “啊……啊……”

    胃里一阵难受地从半空中捂住独自呕吐，诺亚再也抓不住自己的法杖，松手任其掉进了下方黑海的某处。天上的红色乌云也停止了继续落泪开始消散，猩红的世界又逐渐恢复了阳光的温暖。

    “我……”

    “————噗通！”

    突然失去了能够维持漂浮魔法的意识，诺亚半昏迷着从高空坠入了下方的黑海。跟随着无数士兵的尸体和战舰的残骸，一同向着海洋的深处慢慢下沉。

    在半空中坠落时他仰望天空，能看得到的是从乌云中浮现的太阳。

    在大海里下沉时他转身俯视，海洋深处存在的就只有黑暗与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