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托曼的赎罪

    

    又到了邪恶的混沌与无尽的黑暗，被天空中银河所照亮的寂静夜晚。辽阔的平原草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彼此起伏并不很高山丘，是这里最常见的景色。而每当你爬上其中一个，眯起眼睛遥望远方的时候，总是能看见更多类似的场景。

    无论从哪里来看，这里都不是适合远行徒步的地方，所以基本上都不会有人费力来到这里。但换个方向来思考，正因为没有人会过所以才说明这里安全。尤其是对于担心自己被认出，某些不该展露真容的通缉犯来说。

    “太烂了。”

    身穿一身纯黑色的风衣，头顶带着牛仔样式般的帽子，灰白色的卷发隐约从中流露了出来。对于一个不算年轻的大叔来说，托曼的装扮显得有些太过年轻了。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自己内心永远年轻就没问题了。

    “什么？”

    淡淡的红光在平原上闪烁，渺小微弱的火苗，正在大量干柴的缝隙中挣扎残喘。这是布蕾妮刚刚堆起的篝火，一旁的托曼在见识过后，脸上不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我说你的生火技巧太烂了，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肯定在野外活不过一个星期。”

    “那我也还是走到了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块上，布蕾妮正用浸湿的毛巾清理着短剑上的血渍。又迎来了了她每个夜晚最头疼的时刻，给兔子剥皮一直都让她觉得麻烦。

    “那是因为你有这身盔甲，毒虫的牙可咬不透它。”

    托曼说着抬起自己的靴子，踢开了火苗上堆积的一些干柴。随后篝火便肉眼可见的迅速燃烧了起来，比起身为尊贵骑士的布蕾妮，托曼在这方面要有经验的多。

    “火也是需要呼吸的，就跟搭讪漂亮的姑娘一样，凡是都得慢慢来......哦，抱歉。我忘记你也是个女人来着。”

    搞不清楚托曼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布蕾妮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坚毅，反正托曼的笑脸让布蕾妮感觉不悦。一个中年男人能在留着胡渣的时期，还保持有魅力的样貌与身材也算难得，但布蕾妮却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从世界上消失。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那张嘴还是这么令人生厌，我也许应该把它割下来。”

    “那样的话我推荐你晚上来，我们在那之前可以做些其他快乐的事情。”

    托曼说着坐到了一旁的草地上，布蕾妮则懒得理会他。清洗好短剑上的血渍，从包里拿出了只刚捕获的兔子，开始准备安妮的晚餐。

    “......没人告诉过你给兔子剥皮要先去头吗？”

    “嗡！”

    手中的短剑瞬间被整个插进了地上，布蕾妮满脸愤怒地转过了身，兔子也直接被她不爽地扔到了一旁。

    “......”

    托曼见状默默把短剑和兔子捡了起来，代替布蕾妮开始了剥皮的使命，但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我从以前开始就知道你讨厌我，但你现在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吧？”

    一边望着布蕾妮的背影，一边将兔子的头颅砍下。自从托曼加入了她的队伍，布蕾妮就时刻保持着一副不悦的表情。托曼再过去也见过很多次她这样，但那些都没现在这么......深切。

    “......你为什么要回来？”

    布蕾妮背对着托曼默默询问，语气和表情间都充满了责怪与质问。他本应该就这么彻底消失的，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自己和安妮的面前。

    “回来这个说法用的不太准确，我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艾尔因洛特，只不过是换了种身份。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城市中默默潜伏，除了我以外不可能会有人猜得到，被悬赏的通缉犯会折路返回敌人的大本营。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回到她的身边，你难道不明白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布蕾妮说着把视线转向了别处，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安妮正静静坐在那边的石块上，默默用木梳整理自己杂乱的绿色长发。同时也是在等待布蕾妮给兔子剥皮......亦或者是想离托曼远一点。但好歹这次她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总不至于在担心又被什么赏金猎人给劫走。

    “......她恨你，是你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托曼闻言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与回头的布蕾妮相互对视，眼里没了刚才的嬉戏之意。安妮如今的危险状况，绝对不是托曼所期望的那样。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直以监督官这个名字，潜伏在蓝礼的身边那么多年。因为托曼知道未来当安妮身份暴露的那一天，按照法律蓝礼毫无疑问肯定就是最大的威胁。但就算如此托曼也还是没想到......那夜的黑衣们彻底出乎了他的预料。

    “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挑起这场战争的又不是我。前些天还差点把她弄丢的骑士是谁？要是没有我在后面跟着，她现在都已经回到艾尔因洛特被依安给砍头了。”

    布蕾妮瞬间从石块站起身，瞪大眼睛怒视着坐在地上的托曼。两人这么一对比起来，布蕾妮的身材显得更加高大了。让安妮被赏金猎人拐走或许是她的过失，但说到底如果没有托曼，这些从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那夫人的死你又要怎么解释？她为了保护你和安妮，不惜和自己的丈夫一起赴死。你难道要把这也推卸到别人身上？安妮在过去的十几年来一直坚信自己是纯血，你根本不知道就因夫人所留下的那份遗嘱，她为了做个称职的城主究竟有多努力。如果你当初不和夫人……”

    如果你当初不和夫人偷情，那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这句话刚到嘴边，却又被布蕾妮咽了回去。这种侮辱夫人的话语，不会被她允许自己说出。而且......布蕾妮也尽量压制着音量，不想让不远处的安妮听到。

    “安妮所学习的一切，和所为之努力的所有，都只不过是你和夫人创造出来的谎言。然后当现在一切真相被揭露的时候......却要她来代替你们承担谎言的代价。你能懂得遭受所有人的指责，究竟有多么痛苦和残酷，而她还只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

    望着布蕾妮显得悲伤的表情，托曼只能呆坐在地上说不出话。他找不出任何的话语来反驳布蕾妮，因为依安也知道自己是有错的。尽管他平时并不是一个勇于认错的人，就算证据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也怎么要推卸一下责任。但只有这个时候他做不到，对别人真正亏欠的自责感是无法被甩掉的。

    布蕾妮站在草原上与托曼对视了许久，从眼神中感觉到了托曼的歉意，布蕾妮最后又默默地坐了下去，转而望着面前熊熊燃起的篝火。她无论在何时都是个坚强的人，自认一生从未做过什么恶行之事。乃至包括托曼在内的很多人，都在嘲笑布蕾妮拥有超越男人体型的同时，也认为布蕾妮是个勇猛的战士。实际上她也确实如此，但女人总归永远还是要比男人纤细的，所以托曼和那些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布蕾妮也会有伤心哭泣的那一天。

    “自从夫人逝世以后，每个夜晚我都会在梦中后悔。为什么当初你带夫人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全力阻止......如果艾尔因洛特所发生的那些灾难，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的话。那么绝对不是蓝礼或者安妮......而是你。”

    布蕾妮转过头盯着托曼，右眼眼角所流下的，是她多年来对自己的懊悔......以及对夫人与安妮的自责。

    “......”

    看到布蕾妮流泪，托曼不经低下了头，不愿在多看她一眼。你哭起来的样子很难看......换做其他事托曼或许会这么说。但只有现在他无法嘴上继续讽刺，因为那样布蕾妮就会对自己彻底失望，而他自己也同样也是。

    “抱歉......我对不起你们。”

    终于听到托曼迟来了许久的道歉，布蕾妮闻言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擦下自己的那滴眼泪转头继续望着篝火。事到如今就算托曼道歉，也早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被他所搅乱的世界，不会再因为他而变回正规。

    “你是对的，如果没有我存在，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你和安妮也不应该原谅我......你们的责怪全部都是我自作自受，而且光是这样的责罚或许还太轻了。”

    “......”

    依安表情无奈地一边说着，把手中剥好皮的兔肉插进短剑，熟练的做好支架放在篝火上烘烤。毕竟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事情了，在意识到自己需要补偿布蕾妮和依安的现在。

    “但至少有一点请你相信，我现在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出现在你和安妮的身边，绝对不是出于我自己的什么目的。我是真心的想要帮你，想要让安妮过回曾经的生活。你可以不把我当做朋友，安妮也能不认我这个父亲，但我还是会留在这里帮助你们，然后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

    托曼说着突然语气消沉地迟疑了许久，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难做出的决定，但为了偿还愧疚这是最好的办法。

    “......等到安妮不在需要我的时候，我会让她亲手杀了我，来为她所遭受的一切复仇。”

    “......”

    布蕾妮闻言转过头看向托曼，他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决意。布蕾妮本以为这是种不会在托曼身上出现，一种为了什么而不惜赴死的精神。

    也许在过去，他们两个人都互相看错了对方。只有在事态已经不能在糟糕的现在，才能真正看清对方的灵魂。

    “......这话不要对我说，既然你现在已经回来了，就算想让安妮在忘记你也不肯能。至少在以后的时间，改掉你那粗鲁的话语......尽量在她面前当个好父亲吧。”

    婉转的认同了托曼此刻的决意，布蕾妮的话语中，隐藏着她开始原谅托曼的意思。

    “我会的，谢谢你。”

    托曼闻言答应地点了点头，真切地对布蕾妮表示感谢。这总归算是赎罪之路上一个好的开始，既然固执的布蕾妮都能原谅自己，那么想让安妮叫声自己父亲又能难到哪去。

    想到着托曼从地上快速站起了身，向着不远处整理头发的安妮走了过去。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跟贵族打招呼，也不懂一个父亲是如何跟自己孩子沟通的，所以托曼只能用一如既往的普通方式。

    “嗨......”

    安妮听了瞬间从石块站起，无视身旁的托曼就仿佛他不存在一样，安妮快步来到了布蕾妮的身边坐下。她在隐约之中听到了一些两人的谈话，甚至倒不如说......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想听不到都很困难。

    被无视的托曼有些呆愣，他上次被人这样冷漠的对待，已经想不起来究竟是多少年前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拿安妮没有办法......

    “好吧，这可有点太伤我的心了，你至少说句......”

    “滚开。”

    “......”

    被安妮冷漠无情地嫌弃了一句，托曼和布蕾妮闻言不经都愣在了原地。两人相互尴尬地注视了一会，都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是好，只有安妮独自默默地望着燃烧的篝火。

    本来一路上话就少的她，在托曼来了之后就更加一言不发了。既不愤怒的指责托曼，也不真的像个孩子般哭泣，只是对托曼施加着无尽的冷暴力。

    就算试图搭话会被无视，讲个笑话也被当做听不见，如果一直坚持下去甚至还会被瞪。安妮并非是单纯对托曼生气，她的内心一直持续着十分地矛盾。绝对不可能会承认......托曼是自己的父亲。

    就算他们两个人的血脉是相连的，这对安妮来说也完全不能成为理由。但她每当在愤怒的时候还是会理性的去想，如果说是托曼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么爱上他的自己母亲......是否又跟托曼一样是同罪。

    原本以为至少还有她是没背叛过自己的母亲......